闻道还没打量完,卫朝已经给他拿了拖鞋,他换了鞋子,卫朝又拉着他走到沙发边,还没坐下,门铃就响了。卫朝放开闻道去开门,然后一个中年女人提着两盒饭盒跟着他走进来,脸色不是很好。
“噔!”中年女人把保温饭盒放在沙发前的茶几上,显然是用了些力气的。
三人都不说话,就这么站着,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咳,”卫朝摸摸鼻子,“王阿姨,要不您先坐?”
“不坐!”声音听起来很有气势。
“那,给您倒杯水?”卫朝又问。
“不喝!”说完还剜了旁边的闻道一眼。
卫朝顿时不乐意了,一把拉着还在觉得莫名其妙的闻道往他身后塞,“谢谢王阿姨,您做饭辛苦了,大冬天的,快回去休息吧,我明天早上再来看你们,拜拜。”
王阿姨看着卫朝的动作似乎更生气了,转身就走。
嘭的一声,门被关上,卫朝才呼口气,他怕王阿姨在闻道面前说些什么难听的话。只是委屈了门,被砸得似乎有些大声啊。
“来,坐。”卫朝先坐下,把饭盒打开摆在桌面上。一盒蒸红薯,一盒红辣椒炒腊肉,一盒麻婆豆腐,一盒羊肉汤,两盒米饭。卫朝心想,也就是看着凶,饭还是好好做了,刀子嘴豆腐心倒真是王阿姨。
闻道盘腿坐到地上毯子上,等着他摆好,卫朝看他又乖巧又期待的样子,只觉得什么好的都想拿给他,而实际上,他只能给他一双筷子和一个勺子。
闻道接过来,夹了一筷子豆腐,味道不错,又夹了一筷子腊肉,也很好,有烟熏的香味,口感不咸不老,心中对这位王阿姨印象好了几分。卫朝去厨房拿两个碗回来,也学他坐到地上,把羊肉汤分了递一碗给闻道,发现看他吃东西比自己吃更有滋味。闻道也不点穿他,自己慢慢吃,夜里那么安静,两人盘腿并坐着吃饭也不说话,却谁都不觉得尴尬。
吃完饭后闻道自觉收拾东西去洗碗,卫朝也不拦他,任他去。
厨房里虽然整洁干净,但一看就是没怎么用过的。闻道在柜子里找到洗洁精,放了热水开始冲洗,动作迅速娴熟。
而卫朝把电视机打开放综艺节目,坐到沙发上,转过身去,趴在沙发靠背上看着闻道忙碌的背影,心里又满足又温暖。
这是他心里一直向往的场景。把闻道带到他为他们设计的家里,客厅里放着电视,闻道在那一刻只把心放在菜米油盐上,而他只把心放在闻道上。
闻道洗完碗擦干净手转过身来,看到卫朝傻呆呆的脑袋,不自觉笑出声来,眼睛弯弯,里面似有星辰大海。卫朝一愣,有些心动,而后轻咳一声掩饰窘迫,对闻道招手:“过来坐会儿。”
“刚刚那个阿姨是小时候认识的吗?”闻道坐下后问。
“十五岁的时候,我暑假来这玩的时候认识的。”卫朝看着电视里的节目说。
“看得出来她对你很好,就算她刚刚态度很凶,但从她眼里看得出来她对你很关心。”
“嗯,那时候替他们做了好多农活呢。”卫朝笑着说。
闻道不问了,他知道卫朝不愿意多说,回答句句是应付。
“我以为你会先问解决公司的事。”卫朝却开始问。
“这么相信我啊?”卫朝侧过头来看着闻道邪笑。
“嗯。”闻道看着电视里的综艺节目,语气平淡,似乎是对节目着迷然后敷衍地回答。
卫朝却愣了,他张开嘴又闭上,最终低着头笑了。闻道不说话,耳根却开始红。
卫朝开心够了,才开始说正事:“你们公司的叛徒就在这儿。”卫朝看闻道惊讶地看向他,满意地接着讲,“早上我在家里听王阿姨和我妈打电话,说村子里来了个年轻人,还带着生病的母亲,跑到山上庙里去了。后来在去路听的路上接到助理电话说你们公司出事,我觉得不对,就让手下的人过来看,果然是他。”
这话有漏洞,闻道却假装不知道,只问:“所以现在你的人在守着他?”
“嗯,你别担心,我们明天就去抓这个打坏你们文盛一锅汤的内奸。”卫朝假装很严肃。
“啧啧,我们公司内奸只抓这一个怕是不够,对吧,卫总?”闻道看他一眼。
卫朝假装听不懂,望着天花板,又听闻道说:“在文盛,卫总可以拿到一手资料吧。我们公司出事,内奸的事只有我们内部人知道,卫总怎么能听到一个年轻人带着母亲进了村,就联想到我们公司的事甚至第一时间派人手过来呢?”闻道声音阴阳怪气,原本他不准备拆穿他,可他知道内奸已经抓到心里放松,又看他一本正经瞎编的样子想逗逗他。卫朝越听越心虚,本来他安排眼线这事大家心照不宣,但今天突然被这样摊出来,他只能厚脸皮准备蒙混过关:“嘿嘿,这不是我聪明不凡吗?”
闻道阴测测看着他不说话。
“咳,”卫朝心狠狠一横,“那不是担心你嘛,这么大个公司那么多人,怕你顾不过来,就想着帮帮你。”
闻道一愣,他没想到是这样,他了解卫朝,从小到大,只要自己问他事情他露出这样真实的表情,那他一定不是在说谎。他之前和卫朝暗示过这件事,卫朝插科打诨说是想知道他在公司有没有爱上别人,有没有想他,何况他有集团2%的股份,而真实的权力他一点没向闻道要,所以他安排人在内部虽然闻道不喜欢却也没说什么。他知道,卫朝对他感兴趣,想让他和他在一起。但是他不知道,那是不是认真的,他是不是对很多人都是那样?卫朝表现得太纨绔,太浪,他看不到他的真心,他输不起。他父母车祸后那么沉重的担子就落在了他的肩上,如果他相信了卫朝,后者玩够了,不要他了呢?他十五岁就没有了父母,没有了家庭,没有了温暖,十八岁当上董事长,前后那么多年里,别人不会知道有多难。商场上明枪暗箭,他从不向别人喊苦,他咬着牙,他只有父母留下的产业,那是他们拼了命留给他的,他不能拿他们的命给糟蹋了。他在冰原上蹒跚行走,已经够冷了,够难了,不能再掉进冰窟窿了。
可是现在,卫朝说,他只是想帮他。怕他太苦,一个人撑不住。
卫朝看他不说话以为他不相信,又想,以自己在他心中的为人和形象固然不可能是为了帮他,于是又自作聪明地加一句:“帮了你我不是也可以得利吗,喏,就那个文达。”
闻道接话:“你现在就要吗?还是像那些股份一样,我拿着,你什么时候想取再拿走。”
“我......”卫朝终于觉得闻道有些不太对劲,他不敢随意开口,他不知道闻道想要什么样的回答。
“回答我。”闻道执拗地看着他。
“嗯。”卫朝应声。
“嗯?”闻道一时没明白他什么意思。
“对,像那些股份一样,你替我先收着。”
其实闻道在卫朝犹豫的时候就已经知道答案了,因为卫朝他犹豫,那就说明他没有想过自己要文达做什么,那他就不是处心积虑地想要得到文达。如果卫朝不是一开始就很坚定地要文达,那文达可能是他的借口,一个帮助他的借口。是啊,五年了,当初他许诺的2%的股份卫朝却从没要过,甚至没用他的股份威胁过他一丝半点。他快疯了,是吗?会是这样吗?卫朝,是这样吗?闻道心跳如鼓,无法再找其他佐证,只能凭着自己现在满腔快要决堤的激动与爱意去寻对方。
“你喜欢我吗?”闻道颤抖着问,声音那么小心翼翼那么害怕。他赌上了文盛,附上了父母的心血,再给百分自尊,千分懦弱,万分真心。
卫朝可能下一秒就会窒息死亡,闻道问出话后他就不敢再呼吸,怕这一切都是假象,一口气呼出就能给吹散。
“喜欢。”卫朝捏着拳头,红着眼眶,不敢再拖,怕梦太短,经不起等待与折磨。我不忍心梦里你如此害怕,不能容忍梦里我还怯懦,还犹豫,还不能和你互说一句真心话。
闻道看着他,感觉幸福从八年前翻山越岭而来,我们一起玩的玩具,我们一起依恋的胡同,我们一起睡的床,我们一起趴过的窗,见证你的真心的那2%的股份,让我能不顾一切想问你的文达,都在一瞬间全都冲到脑海里翻滚。我们一同经历了那么多,我不想让你离开,不想让你属于别人,不想你今天给我那么多温柔他日也给他人使。
“你这是要打我吗?”闻道望着他,微微地笑。
“嗯?”卫朝突然惊醒,才发现自己侧身对着他,拳头在两边握得十分紧,眼睛不用想也知道肯定满是血丝,自己这样像是蓄势待发下一秒就要冲上去揍人。他赶紧松开手,有些慌乱,眼睛却不敢眨眼地看着闻道,像是怕他下一秒就要消失不见。
闻道笑意加深,之前红肿的眼睛已经好了很多,他倾身过去,静静看着卫朝的眼睛。卫朝像是傻了,一动不敢动,闻道笑得更开心,他好多年没看到这样的卫朝了。没有处变不惊,不能游刃有余,他现在微微低着头一直望着自己,像是想要糖的孩子一样。
闻道说:“双手向两边张开抬平。”
卫朝先是茫然,后来才慢慢把双手抬起来。
只是还没抬平,闻道双手就迫不及待地从他腋下伸过去抱住了他,然后把脸埋在他胸口上,闷声闷气地说:“我也是。”
卫朝反射弧今天晚上太扯后腿了,又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明白:我告白了?!闻道貌似已经答应了?!他也喜欢我?!脑袋里欢呼喝彩的烟花炸了一轮又一轮,好像根本停不下来啊。他低头看向闻道,只能看到他头顶的旋。他想起今天闻道的软话,“我只有你了”,还有他问他是不是信任自己,他答“嗯”。心里爱意实在压不住,他吻了吻他的头发,然后声音沙哑地问:“有多喜欢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