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城故事 (宇宙外星人)

　　林彦按住他的肩膀：“明天开学了，收收心，别出去了，小心再碰上‘弱势群体’，忍不住见义勇为。”
　　“哥你就别取笑我了。”贺正西捏捏林彦的手，“那我就在家看书，晚上别吃员工餐了，我用剩下的饺子馅做炸酱面。”
　　林彦：“挺好，值得期待。”随即他指着不远处低头专注玩手机的林丛道：“待会儿我把这熊孩子也弄店里去，不然你们俩要把人家的房子拆掉。”
　　“行吧……”贺正西不同意。
　　“别这么个表情。”林彦笑着凑到贺正西耳边，悄声道：“我下午会抽时间跟他聊聊，尽量让这小孩赶紧把回家提上日程。”
　　“真的？”贺正西揉揉发痒的耳朵。
　　“当然！咱这又不是难民营，留一个未成年光吃饭不做事，干嘛？义务抚养吗！”虽然伙食费还是要交的。
　　不过到了店里，林彦也压根没时间去当林丛的知心大哥哥，他掏心掏肺，人家真不一定听得进去。在林彦眼里，林丛这种小孩儿，纯属日子过得太顺遂，给他点吃苦的机会，什么毛病都没了，半句废话不用多扯。
　　“我不想呆门口迎宾，跟站大街似的……”林丛不自在地扯身上的制服。
　　林彦听完无奈一笑：“站大街？你得罪了全宇宙的迎宾员。”
　　林丛持续纠结：“……要是被同学看见，有点儿丢脸。”
　　“丢脸？”林彦有些震惊，“难以置信，我在你这个年龄的时候，已经完全不需要跟家里要钱了。”
　　“我废呗，你这么牛……”林丛低头看脚尖。
　　“那你就立马从我们家滚蛋，我高兴还来不及。”
　　“我才不回去。”
　　“那你就给老子去点头哈腰！”
　　林丛只好梗着脖子努力地仰起脸，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到餐厅门口，开始当门神。从下午两点钟，到夜里收工，除开傍晚那顿饭，他一直立在门口。店里人也看得出来，副主管这是在敲打小朋友，不用管，装没看见就行。所以大半天站下来，林丛没有感受到临时同事们的爱与热情，连杯水都喝不着。
　　期间林彦倒是因为回家吃饭进出的空裆，跟他说过两句话。
　　第一句：“笑容再自然一些，这里不是灵堂。”
　　第二句：“你是不是需要背背佳？还是捆仙绳？”
　　林丛在心里边哭边嚎，他才不需要那玩意儿，他只想找人按按脚！
　　“真可怜。”贺正西洗完澡出来，看见一动不动躺在沙发上的林丛，捂着脸心痛道。
　　“可怜，我是世界上最可怜的小朋友。”林丛垂死回答。
　　“啧啧啧！”贺正西围着林丛绕了一圈，心情愉悦上天，“如何，感受到劳动人民的辛苦没有？”
　　林丛转过脸朝向沙发里侧，没好气地说：“无论如何，我都不想回家。”
　　贺正西把毛巾往颈上一绕，“你爱怎么想就怎么想，不过，你别给我哥惹事儿，别让他生气。”
　　林丛：“我没惹！”
　　贺正西：“你那个嘴哟，太贱咯，指不定哪天还得出幺蛾子，你就是个不安定因素。”
　　林丛把薄被一掀，坐起来，并其两指，发誓道：“我绝对不闹事，你们能让我住够一个月吗？”
　　贺正西端坐对面，翘起腿，摇头。
　　林丛泄气了，“哎……我可怜啊……我比黄世仁还可怜哦……”
　　这类比，不太对吧？
　　“什么跟什么啊。”
　　贺正西觉得自己跟林丛之间，可能也有代沟，这人真就比自己小一岁？
　　“我不跟你瞎扯了，明天要上学。”他擦着头发站起身，“你明天不上学？”
　　“上啊。”林丛说。
　　“你爹妈不会去学校堵人？”
　　“我有办法。”
　　“那你的校服呢？”
　　“我中午回家一趟，偷出来。”
　　这绝对是个傻子，回自己家拿衣服，还用偷这个字儿。
　　贺正西捏捏眉心，从裤子口袋里掏出瓶喷雾，甩手丢给林丛，说：“刚才我哥吩咐的，让你泡个澡，在腿上喷几下，缓解肌肉疲劳。”
　　林丛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他晃晃喷雾，快活道：“真是我亲哥。”
　　“呵呵。”贺正西冷笑一声，关门睡觉。
　　隔天一早，三人吃过饭，各自出门上课。林丛跟贺正西的学校距离挺远，中间需要换乘，不过刚开始有几站是同一条公交线。
　　“林大哥也太了不起了……”林丛在车上说，“他居然才大二！虽然脸是很年轻，可怎么一副社会经验很丰富的样子。”
　　贺正西每天早晨雷打不动塞耳机听英文，林丛的话隐隐约约倒是入了耳，但懒得理会。
　　林丛没有得到回应，也不生气，自顾自地絮叨，还剩一站下车的时候，他突然对贺正西说：“其实你也挺牛的，你饺子包得真不错。”
　　贺正西拿下耳机，认真地看向林丛，低声道：“我对你离家出走的理由，不存在求知欲。要不是你自报家门，我连你是谁都没兴趣。但是，如果真想在我们家呆着，请你至少主动学一学家务，我哥他，他这些年真的很累。他要上课，要工作，回家难道还要伺候你吗？他昨天把你弄去餐厅是为了什么，你又不傻，难道不懂？”
　　林丛呆愣半晌，点头道：“我明白，我会尽早回去的，但最近真不行，我还没别扭过来呢……”
　　贺正西闭上眼：“你自己处理，跟我们没关系。”
　　林丛重新换上副嬉笑的表情，用肩膀撞了撞贺正西，说：“哎？你对林大哥，也很关心嘛。”
　　贺正西：“因为我哥他值得。不像你，五谷不分，狗屁不懂。”
　　林丛：“他真是你哥？”
　　贺正西睁开眼，眸色暗沉，“当然，我们是亲兄弟。”
　　“没觉……”得。林丛说到一半，瞅见贺正西的眼神，立刻不敢继续了。
　　“对了哈，你好像挺怕林大哥生气？这两天相处下来，我觉得他蛮好，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完全不吓人嘛，也没真生气过。”
　　贺正西短暂地沉默了几秒钟，说：“我倒是宁愿他一直刀子嘴，不用豆腐心……如果你遇上什么事，不要去找他，一个人实在不能解决，就跟我说。”
　　“……哦！”林丛懵懵地点了点头。
　　“滚吧，你到站了。”
　　“晚上见啊！”
　　“最好别见。”贺正西重新闭上眼，没有睡意了。在过去，他是很热衷于惹林彦发飙的，如今想来，这种幼稚又扭曲的爱好，给林彦带去的全是伤害，让他后悔。
　　大教室里寥寥数人，林彦来早了。他选了位置占好，双手抱着书包，开始放空，7点55分，崔晨、陈力、苏立航三个人准时准点地到了。林彦听见放书本的声音，搓搓脸，转身依次同他们打招呼。
　　“给，从家里带的。”陈力往桌上丢了个小号环保袋。
　　林彦解开袋子，“板栗？这么多！”
　　崔晨半忧半喜道：“我们昨天在宿舍嗑了一整晚栗子，中午绝对不敢吃饭了。”
　　“栗子好吃，我回去蒸饭煮菜都能用，老陈谢了。”林彦把东西塞进书包，“周六正好到我那聚餐。”
　　崔晨打了个响指，立刻道：“等的就是你这句话！”
　　“嘘……老师来了。”苏立航在旁小声提醒。
　　众人立刻归位。
　　林彦忙归忙，但旷课请假这种事从没做过，甚至还能挤出时间帮专业课老师做做小课题。这类课题大多没有收入，但能拿到数据跟经验，林彦也乐得参与。
　　下课后，休息间隙，崔晨神神秘秘地往林彦手里塞了个叠好的小信封，说：“法律系学姐给的，你打开看看。”
　　林彦蹙眉：“什么东西？”
　　崔晨摊手：“这还用说？她们几个女的把我逼到墙角，说要是不送达，就扒我裤子。有这功夫，干嘛不直接发个消息，还写信，也太复古了。”
　　“那这东西得我自己看，你们都远点儿。”林彦猫着背边拆边说，拆到一半，发觉在这儿看不太好，准备叠起来。
　　苏立航一把抢过他手里捏着的信纸：“我看看——林彦，周五傍晚校对面餐厅2号桌，姐姐等你。啧，好干脆利落，这位法律系的姐姐，估计没之前社工那位好应付。”
　　“为嘛？”林彦打算短信回复一下，他没有时间去做这种类似相亲的事情。
　　“法学专业，学姐，还组团作战。”苏立航给他挨个数关键词，“我们这帮菜鸡干得过她们吗？”
　　林彦：“噫，你太粗鲁了。”
　　陈力点头：“是太粗鲁。”
　　苏立航把陈力往旁边一推，“你别学林彦那个货说话，他可没外表这么纯良无害。”
　　林彦一愣，随即爆发出一阵笑：“……哈哈哈！从你的嘴里说出来，觉得特逗！”
　　没多久，剩下三人也没绷住，都跟着笑了。
　　“你们笑个什么劲？”林彦擦着眼角问。
　　“难道不是你先笑的？！”崔晨捂着肚子说。
　　苏立航：“都别开口，我不行了。”
　　“那边儿四位少爷！牙龈都笑翻出来了！”老师在讲堂上拍着资料吼，“暂停一下，咱先开始上课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