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华光渐散,律九渊抽了手负手而立。
“倒真是至阴之体,只可惜律某不好男色……”
林秀嗫嚅着,脸上的神色不知转了几番。
“罢了,律某多谢林家主的美意。”说着,律九渊回身招了手,示意旁边的弟子把人带走。然后,他走上台阶,再次落座在红木长椅上。
“公子!公子!”
恍惚间听见孟廷的声音,律九渊猛地从回忆里清醒过来。他不过是嫌孟廷聒噪,寻思着入了定,却不想还瞧见了些前尘旧事。律九渊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将那些乱七八糟的画面从脑中赶了出去,然后在一片朦胧中聚起焦。
他们已经到了孟府门前。
孟府坐落于开封府的市井深处,朱红的院墙沿着铺着青石板的小巷一路延伸,望不到头。门前有两具石雕,雕花的梁隐在石狮之后。乍一看,旁人只会觉得这是一个普通的富人家。其实大部分的仙门为了不打扰百姓,潜心修行,都会选择一个人迹稀少的僻静之处,诸如深山老林之类的富有灵气的地方建门修行。一般来说,修建在市井内的,大多都是一些修为平平的门户。
这孟家却是个例外。
门前聚着三两个家仆,估摸是因着孟成业后日的生辰在布置门面。
律九渊下了驴,好整以暇地理了理衣摆,端得一派风雅地迈入院门。
他居上位太久,即使换了具身体,走起路来也还带着些原来的味道。孟廷在后面看着,心觉自家公子似乎与往日有所不同,不过以他那粗大的神经,自然是答不上来究竟有什么不同。
“平川!”
律九渊方才步入庭院,便听一声急呼,而后一个约莫不惑的男人从大堂快步走出。他一身黑色长衫,玉带束腰,光是瞧这扮相,便能猜见其身份。
他走到律九渊身前,只见黑影一晃,他已抬起了手,作势就要向律九渊打去。
“宗主……”追上来的孟廷喊道。
多年的习惯使得律九渊正欲伸手抵挡,可那孟成业的手临到半空忽而一转,落在了律九渊的肩上。
“可算找着人了,你可急死为父了。”
“……”
孟成业的手在律九渊的肩上扫了扫,眼神转向律九渊方抬起一半的那只手,然后他动了动眉头。
律九渊尴尬地把手放下,决定先在这位“父亲”面前装一装大尾巴狼。
“平川归来路上突生变故,遇到了魔修,让父亲担心了。”
听见“魔修”二字,孟成业的脸上顿时变了颜色,惊问道:“可有受伤?”
“小伤,孩儿侥幸逃脱。只是那些仆从,全丧命了。”
孟成业皱了眉头,思忖半晌后开口道:“你先回去休息,让孟廷给你包扎一下。为父……去找那位大人询问一番。”
那位大人?
还未等律九渊发问,孟成业就已经匆匆离去。只不过也不该怪那孟成业如此着急,毕竟早在百年前甚至千年前,魔修就已经隐匿于一处幽谷之中,再未入世。
律九渊叹了口气,正想回身叫孟廷带他回房,余光中却瞧见一个白色身影。
一个,再熟悉不过的白色身影。
第四章
那个人从廊下款步走过,身量修长,宽肩窄腰。他的面容是寒铁一般的冰冷,紧抿着双唇,一双眼中水波不兴。
要是放在从前,律九渊只会淡淡地投去一眼,继而默默地移开视线。可如今,他的心底恍惚生出无限的情愫,他的目光停留在那人身上,仅一眼,便再也不想离开。
“路、迟、林……”他喃喃念着那人的名字,一时之间竟不知如何动作。
他想冲上前扣着他的肩,想问他是怎么和活下来的,想问他为何要放过自己,想问他最后的那些话究竟是什么意思,是不是真的对他……想知道的东西太多,律九渊不知道要如何开口,如何向他介绍现在的自己。
更何况,律九渊自知自己从前是对路迟林有过一些心思的,可这点心思在他知道路迟林是楼云深安插到他身边的时候,就被他快刀斩乱麻地扼杀在了摇篮之中。
就连他现在,也不知自己是对路迟林抱着一种怎样的感情了。
但他确实是欠了路迟林的一条命。
“公子?”孟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律九渊没有理会。
那边的路迟林似乎是觉察了律九渊的目光,偏过头向他所在之处投向淡漠的一眼,长袖微晃——那是他要出手的动作。
四目相对的那一刻,律九渊感受到路迟林半僵的身体松懈下来,紧接着,他又看着路迟林迈步走远。
律九渊叹了口气,心道路迟林当真是没有半点变化,依旧是人如当年。
·
接下来的几日律九渊再未见过路迟林。一来是路迟林这几日已经离了孟府,二来是律九渊对孟平川的这具身体着实有些不适应。
于是在得知路迟林尚未归来的消息后,律九渊就把自己锁在了房里,打算潜心修炼。
他的原身已过元婴,比起这具未至辟谷的身体,着实是强上不少。他现在就好比一个正常人突然变成了病鬼,处处受限。不过话是这么说,可他还是要感谢这位孟小公子,若不是他,律堡主指不定还是哪个山野荒坟上的孤魂野鬼。
从前修行的功法律九渊早就烂熟于心,因着没了纯阳之体的阻碍,修习过程中他也不必再受烈火灼烧之苦,倒是比当初顺畅了许多。律九渊盘腿坐于榻上,闭眼默念《长明诀》。周身的灵力缓缓流过四肢百骸,不多时他便入了境。
说来有趣,《长明诀》本是临雪堂的第一任堂主岑明所创,岑明在外游历时,将手稿赠予了当时的后起之秀律山棠。律山棠建立万渊堡后,又将改动过的《长明诀》列为秘法,非堡主不可习之。也不知那二位在天上泉下见两家如今形势,又会作何感想。
灵力在体内走了一周天,律九渊猛地睁开眼,勾起一旁木剑掠出窗外。
不知为何,《长明诀》素来不易与修真者相融。历代堡主都各有各的方法,而律九渊则是在习诀以后,辅以剑法。
他的剑法就如他的人一般凌厉,即使手上拿的只是再普通不过的木,他也能削铁如泥,所向披靡。剑风所至,落叶齐齐断作两截,草木纷纷扬在半空。
剑在动,律九渊的思绪也同样飘了很远。如今他虽是顶着孟平川的身子,但安于现状也并不是长久之际。他身死之时的那缕魔气尚有疑点,他的原身也不知落在何方。
况且,他并不知晓他为何还能留魂于世。
这般想着,手上的剑招也开始快了起来。
也许楼云深会知道。
他想到那日在廊下遇见的路迟林,不若待他离开之时,就寻一个由头跟他回去。至少得把一些事弄个清楚,也好……借机弥补一二。
剑势渐缓,律九渊直觉握剑的手开始变得沉重起来。
孟平川毕竟不是从前的他。孟家并非剑修,走的是符修一脉。故而一套流火尽还未使完,律九渊就有些心有余而力不足。
院门处突然传来一声衣料摩擦的声音。律九渊收了手闻声望去,只见一位蓝衣公子靠在门上,不知看了多久。
他瞧见律九渊的目光,不疾不徐地抬起手鼓了掌,而后弯了一双桃花眼——那双眼睛生得极好,不笑时像是悠悠的碧波,笑起来便是一弯春水,仿佛一失神便能被勾了去。
比起本座的丰神俊朗,他还差了一点。律九渊如是想道。
“平川何时有的这等闲心,也开始练起剑来了?”语时,那人跨过门坎向院中走来。
律九渊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指望找出一点可以辨认其身份的地方。果不其然,对方的腰间正挂着一块玉佩,玉色通透,玉面刻一“江”字。
律九渊想起孟廷在他耳边叨叨过的那些人,眼前这位想必就是洛山江氏的二公子江璟。
洛山江氏以剑法见长,大公子江瑜更是首屈一指的不二之才。律九渊曾与他有过一面之缘,直觉假以时日江瑜的造诣定会在他之上。只可惜这二公子……
“闲着没事。”律九渊也不请人,只身负剑进入屋中。
所幸他与孟平川的性格并无二致,否则早就要被人拆穿一百遍了。不过即使被拆穿了,想来他律堡主为并不在意。
江璟对他这不冷不热的反应也不恼,像是习惯了一般,跟在他后头欣欣然地入了屋。
“我远道而来,平川不一尽地主之谊,带我出去走走?”他的声音温润好听,犹如玉石。
律九渊回道:“开封总共就这般大,你为何不自行前去?”
“一人独游,哪有与平川一同来的快哉?”江璟笑道,“平川既然闲着,不如就与我做个伴吧。”
最终,律九渊还是应了下来。他重活的这几日都是在孟府待着,还没来得及去看看现在的街市。虽然修仙者拥有上百甚至上千年的寿命,十余年的光阴对他们来说不过流水,但对于凡人而言,十余年足以沧海桑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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