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岚又朝他伸手,巴望着手机,甘栾一时不察,差点惯性送过去,那感觉像不小心递了手榴弹拉环给人扯,幸好他反应快,能递了半路收回来。要知道,这手机电话簿里只存了俩号,一个他爸的空号,另一个“碰巧”能拨通在场第二部手机,倘若甘岚要用手机联系家人,他爸的打不通,那不摆明要打他电话了嘛?进退不是,甘栾恨不得能飞走。于是,甘岚疑惑道:“你……为什么要瞪我?”
那你为什么要逗我?当然,甘栾没这样问。他也没把手机还给他,誓死捍卫,厚颜发问:“你知道我是谁吗。”
甘岚悟了:“啊!你还没告诉我你的名字!”
演,再演。
这两人梗着脖子对峙,像在倒数声中等着拍照,纹丝不动。忽然,甘栾说:“我也姓甘,我叫甘栾。栾,上亦下木,栾树的栾。”
闻言,甘岚开始嘀嘀咕咕,念念有词,手指交缠,像捧着坚果的松鼠。
“上亦下木,栾树的栾。”他跟着甘栾重复一遍,像只优雅探寻的野猫,身手轻捷地爬到床尾,对中途滑落的外套弃置不顾,只钟情于眼前人。少年忽若风流上身,抓到甘栾自然垂落的左手,双手合住,举到下巴线,眼尾淹没了温柔:“我喜欢你。”
等了许久,甘栾没忍住帮他补充道:“……的名字?”
“我喜欢你。”手心感到一阵加大的力度。甘岚仰着脸,眼角微红,像极两瓣桃花。明晃晃的水波荡在眼底,洗亮沉如墨玉的深瞳,漾出海的味道。甘栾回过神,满溢房间的海水褪了,只听甘岚不知死活地又说了一遍:“我喜欢你。”
不用重复三遍,他能听懂。只是:你想干什么你有什么企图你到底是谁?!
被害妄想病友三问:你想干什么——你想害我;你有什么企图——你企图不良;你到底是谁——你肯定不是友军!
……莫非是失忆人士的雏鸟情节?可是这位同学醒来看到的第一人是那个医生又不是他!甘栾往后退一步,他很困扰,谁能告诉他剧本演到哪了,什么时候谢幕?
“你……”他抽回手,藏起表情,去捡刚刚甘岚滑落的外套。
外套主人磨磨蹭蹭躺回原位,一手托着下巴,脸鼓起来。
甘栾沉浸在被害妄想病友三问,对着甘岚实在无言以对。好在某人接到外套后良心发现,呲出一口白牙,赏了甘栾姗姗来迟的三个字:
“的名字。”
……一脸焦急的白小人拦住黑小人,白小人:“不要跟小屁孩计较啦!”黑小人面无表情地往前冲:“让我掐死他。”
拍死脑中的剧场,甘栾顶着黑小人版面无表情的脸:“谢谢。”
这种老生常谈的玩笑,他竟然也能中招,他反思,他要深刻反思。但说来,也不能怪甘栾,“喜当爹”骇人,“喜当哥”也不差啊(甘栾:真的够了……);任谁这么被雷劈了,那精神都扛不住要裂几条缝的吧。再让人钻了空子,情有可原。绝对不是因为甘岚胡扯时的表情,和当年的边优太像了,肯定不是。
既然甘岚等着拿回手机,他没得其他选项,只能顺水推舟,做个“骗子”了。甘栾打开“哥哥”的名片,将名称改成他大名:“我帮你存了我的号码,你还不知道我为什么在这吧,有事……”人一旦站主导,就容易无耻。甘栾又在反思了:无耻,我真是太无耻。但他并不惭愧,反倒美滋滋的。当然,这仅仅是战略性行骗,绝对不是复仇,刚刚甘岚坑他的事,他早就忘了。
甘岚:“嗯,其实我知道。刚刚秦医生偷偷告诉我了。”
“……打给我。”很好。
他跟此人绝对话不投机半句多,再聊下去一定内力尽失武功全废任督二脉都会碎。
无论是谁的诡计,无论来者何人,让这么一只坑人的妖精落到他手里,他自然不能一走了之。可具体要如何,甘栾也毫无头绪。他能拿这个人怎么办呢?
这个与他同姓,名字相似,未曾谋面的人。却给他哥哥的名头,堂而皇之将他存在手机里。到底是命运不饶人还是计谋太深,他很想一探究竟。
除了颇具针对性的电话簿,这部手机根本没有什么使用痕迹,内容穷到没有,甘栾完全翻不出其他有用的信息。可能它不是用来打电话的,它一出生,就肩负着巨大使命,譬如存着两个号码来见他。甘栾无不讽刺地想。
不。
脑中浮现的某些字眼,飘到他后头,如冰块沿着背脊滑下,凉意渗开。他还是忽略了一件事。
两个号码……
既然其一有使命,那其二会是吃闲饭的吗?
甘栾点开甘岚手机里的“爸爸”:xxx-xxxx-xxxx,这是一串他熟知的数字。
大约是尝过的恶意太多,所以深知,所以这新鲜的恶意没能逃过甘栾的眼睛——
开玩笑让他喜当哥就算了,连他不在世的爸都没放过。
这到底还能算作玩笑么。
#下章预告:
这是唱得哪一出。“我怎么会有事。”甘栾甚是疑惑:“你是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 在事情弄清楚前,他本不想让任何人知道甘岚。现在这算什么,超出预定计划——心下不爽。
第3章 待续夜 其三
身后有人敲门,甘栾说请进,话音刚落,外头的人携着问句急急冲进门:“你怎么了?甘栾。”
甘栾没有回头,但他听得出来人是边优。他在处理甘岚的通讯录,同时整理一下表情,好使自己面色平淡点。可既然被炸弹波及,管他迎面来的是□□还是灰尘,脸给熏黑这件事总不可避免。若是玩笑,这可真是做足全套,全得过分。他爸都睡了有十多年,打扰人休息人会打你,打扰鬼休息……胆子忒大。若不是玩笑……他也不知道这代表什么。
见人没反应,边优又问了声,甘栾将手机还给甘岚,这才转身:“你怎么知道我在这?”若不是此景,也不在此地,他应该同边优互相道一句“许久不见”。际遇不由人,时隔数月的再会偏是在甘栾意想不到的时刻。
边优上下看了看甘栾,又瞥到病床上有人,才道:“原来你没事。”
这是唱得哪一出。“我怎么会有事。”甘栾甚是疑惑:“你是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 在事情弄清楚前,他本不想让任何人知道甘岚。现在这算什么,超出预定计划——心下不爽。
边优朝他笑笑,有些人一旦露出笑容就可抚平一切,熟悉的温和气息在二人之间循游,甘栾脸色缓了缓:“嗯?”
边优同甘栾是表亲关系,但别人总说边优倒是像弟弟一点。这一点,在实际相处上讲,却是比较含糊的,一些看似甘栾发号施令的地方,其实都来自边优的纵容。许甘栾难得任性的,也就两个人,其一就是边优。
边优给甘栾看了条短信:“你好像刷错卡了,刷了我的,我查着在医院,还以为你怎么了。”
甘栾掏出口袋里的卡,了然。
巧事都凑一块了。出门时随便拿的包,刷卡也没注意,结果……结果瞎猫碰上死耗子?!自动缴费机是需要输入密码的,那么他是怎么蒙对的?当然这事不难想通,和“路边捡到弟弟”这种巧合比,也没什么味道,甘栾很快释然了,他顺手将卡还给边优:“啊……我是帮他缴费,”他指了指甘岚,“钱晚点还你。可是,你这卡的密码是我生日?”
闻言,边优眼神飘了一会,“是的。”
甘栾看着边优:“不合适吧。”
“嗯。”边优把卡收回口袋,低头道:“我会改掉。”
一会,边优又抬头笑了,伸手比了比高度:“你是不是长高了。”
甘栾在想他与边优有多久没见,竟让对方生出此等感叹,这么想便这么问了,边优张口欲答,这时,病床上那只幺蛾子突然不安分了,甘栾余光瞥到那货在床上扭了一会,似乎牵到伤口,疼得捂住了头。从独处变为三人行,不知为何令甘栾别扭起来,他装作分心对甘岚道:“干什么。”不耐的样子。
尽管床上那只幺蛾子外观亮眼,但边优似乎不大好奇,可惜幺蛾子存在感强烈,他只好礼貌性问到:“这是……”
甘栾想了想,决定暂时独占这个秘密,便胡扯:“这是我见义勇为的产物。”但他低估了幺蛾子造势的能力,甘岚听到自己被安了新剧情,顿时泪光闪闪(甘栾:影帝吗!)道:“正是!多亏少侠仗义相助,小生得以捞回一条小命,从此以往,小生这条命便是少侠的了!不管是做牛做马,还是以身相许……”甘栾:“闭嘴吧受害人!”随即说明了下午的“黄雀追螳螂,半路杀出只蝉”的破事,但甘岚那令他胃疼的“身世”,他是半点没提。
听罢,边优适当地表示了遗憾,表情像是个假人做出来的,这使甘栾觉得边优很陌生。同一个人相距甚远后,再见面,无非两种结果:其一,他甚至变美了;其二,他已不是那个他了。又听边优问他:“嗯,那现在你要回去吗,我送你?”
甘栾没想过回去,他甚至想就地支个帐篷,躲在阴暗处观察甘岚,多角度全方位,等到阅无可阅,他再现身,身体力行,实地勘察甘岚其人之究竟。看似不动声色,然而心底早已张开一面网,等着捕获他的意中鱼。这隐蔽的蠢蠢欲动边优根本不可能懂。他们似乎互相“已不是那个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