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见我赌气,冰冷的脸色柔和了几分,轻声安慰道:“医生说你要少碰冰的。”
他拿起调羹喝了几口,喝个酸梅汤都能喝出杨枝甘露的画面。
客厅里只有我和他俩个人,管家早就和佣人们去了别的地方,每次我和傅余野呆在一起,除非一些必要的事,否则都是很清静的,我只能说管家很会管理佣人。
我看向外面,阳光粼粼,亮堂的甚至有些刺眼。
“外面热不热?”
他自然地回答道:“老师若是想散步,最好等傍晚。”
他以为我是在家无聊了,想出去,但我只是关心他来的路上会不会中了暑气。
他这人看起来干净冷落,就算大夏天,也穿的一丝不苟,甚至都不会出汗。明明冬天体温那么高,夏天却反而成了块凉玉。
我看着他将一碗酸梅汤喝完。他放下调羹,见我百无聊赖地盯着他。便问:“要睡会吗?”
其实再过一会就可以用午饭了,但是我的确没什么胃口。
便说:“你在家里吃过饭再回公司吧。”
我大概是脑子迟钝了,看见他格外温柔的笑容时,才察觉到,我刚才不知不觉中将傅家说成了‘家里’,所以他靠过来时,目光璀璨得仿佛是外面的阳光,波光粼粼地叫人睁不开眼。
“好。”
他想来抱我。
要是以前我一定会先反抗再说,可是今天不知怎地,就被他笑得迷了眼,连反应也慢了好几拍,直到被他抱回了房间,放在柔软的床铺上时,才惊觉,没什么力气地瞪了他一眼,他看见了,朝我脸上亲了两口。说:“洗过澡了?”
他应该是闻到了我身上的沐浴露气味。
我说:“刚刚吐了,出了一身汗。”
他将我枕头垫高了些,目光里带着沉沉的爱意说道:“我现在真有些后悔了。”
我盖着薄被,他坐在一边看着我,我的手放在肚子上,肚子又圆了些,硬硬的。
“可是我不后悔。”
我看着他说到。
“那次……”
我咬了咬嘴唇,总觉得难以启齿,但还是觉得要说清楚好:“我是故意的。”
其实我那时就想再生一个了,总觉得我能给他的太少,却不想让他再孤独,我不觉得自己能活得比他久,自然会想到那时的情况,有个孩子,总是有个牵挂。他要做什么之前,都得考虑到,他不是一个人,而是两个孩子的父亲。
卧室里昏暗,窗帘厚重地拉着,分不清白天黑夜,落地灯在他的身后,他的面孔一半明亮,一半落在阴影里。稍稍侧了侧,便露出了棱角分明的五官。
他弯下腰来,握住了我的手。
“为什么?”
他问我。
我看着他琥珀色的眼睛有些失神,想要转开却又舍不得转开,一切想法却都不由自主地说了出来。
“我想给你个家。”
我看着他,像是透过他看到四岁的小野,他那时都没有落地灯高,房间那么大,一晃眼又想到了在谭老先生家,他站在屋檐的下,无声又孤独地看着我。那种目光,叫我一辈子都记得,也一辈子不想再看见。
我扯出个笑,手放在他的脸侧,他也握住了我的手,蹭了蹭。
“小野,我怕你一个人。”
他看着我,目光执着而尖锐。
“有你在,我就不是一个人。”
大概是气氛太好了,所以我把压心底的话都说了出来:“但是,我也会离开你的。”
他听到这句话,先是眉间积聚起愤怒,再是明白了我所说的离开。
我不会离开他,除非死亡。
他看着我,还是如一开始般地冷静,甚至连呼吸声都听不见,但我却觉得他无端地狼狈了许多。
在死亡面前,我们都没有资格说不。即便是他,所以我要早做准备,在我还来得及的时候,就应该把我想做的都做完。
“都说怀孕的人多愁善感,老师也是如此。我不生气,就当做老师在跟我发牢骚好了。”
他眼尾弯弯,一派天真又包容地掩盖过去。
他等我闭着眼睛‘睡着’了才离去,离开前,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我说。
“我不会让老师一个人的。”
第1章 番外(五)揣着鸠鸠的日常
不知是不是我那番话吓到了他还是怎么的,之后,他居然都把大部分工作都搬到了主宅,一楼的小偏厅配上了全套的设备,每天都西装革履的年轻人们来来去去,却从不多嘴或多做停留,傅家隔音好,所以我在二楼也不会觉得吵,如果不是偶尔地碰见他们的身影,都不会察觉到他们的存在。
傅余野为了不打扰到我,都选我清晨我还没睡醒或者是下午我睡午觉的时候叫他们来,有时候可能事情多了些,他们到临近中午才走,我那时正在客厅里,跟园艺师傅学着修剪盆栽,管家在旁边一脸想说又不敢说的样子,趁着园艺师傅去搬盆栽的时候,他跟我说:“小邓先生,你现在,可别碰剪刀啊。”
“为什么啊?”
“对身子不好。”
我笑笑,说:“没事,我小心着,不会戳到的。”
他还想说什么,却又看到园艺师傅又回来了,只好一脸郁闷又埋怨地在旁边看着我。
而这时,那群来开会的年轻人都提着公文包要走了。管家要去送送他们。
我说:“大中午的那么热,怎么不留下吃个午饭再走?”
管家转过来,说:“一向是如此。”
便去送客了。
我把两盆盆栽给剪得没模没养,才放弃了学习这个技艺的念头。园艺师傅也是个好人,还对我说我是个可造之材。
他把几株盆栽都挪回原位,才背着工具包离开。
我站了半天,也觉得有些累了,餐厅已经开始摆饭,我想去找傅余野,就看到了从偏厅出来的虞助,她穿着一身黑色的职业套装,头发全部盘起,画了点淡妆,但气势却比从前看上去要强势得多,大概傅余野真的是个好老板,懂得怎么培养员工,至少我今天一见她,也被她的气场镇得止了止步。
她看到我,明媚又鲜亮的眼睛朝我蜻蜓点水般点了点。
她的眼神很纯粹,漠然却又不窥探一丝一毫。我却觉得心漏跳了一拍,感觉整个人都不太站得稳。
有些仓皇地也报以一个微笑。便听她从我身边走过。
我也不知道那一刻我在羞耻什么。或许是她衣冠整整,而我却穿着一套宽松的睡衣。或许是她什么都不窥探却又什么都预见的眼神,让我忽然觉得自己是个假惺惺的人。就像当日她在酒店门口对我的责问,如今我所做的,却是真正打了我的脸。
我想我欠她一个道理。
但是说与不说,都没关系了。
因为她现在很好,比之前更好,傅余野会给她的物质上的道理要比我的一句“谢谢”实际得多。
中午是清淡的菜系,却又都是有鱼有肉的,大厨最近因为我的特殊情况,在厨艺上又大显身手。
我不敢吃太多,又怕吐出来。
但我高估了自己,大概是半小时后,我又去吐了一会,傅余野被我关在门外。
自从那第一次吐之后,我都避着他。
等我冲了水,又漱了口,才出去。
他揽着我的腰,坐到椅子上。
旁边放着些酸甜的果脯和新鲜的水果,我含了颗梅子干。
等呼吸顺了,才说:“你不要每次我吐了都站在门口。”
我每次都怕他直接把门踹开了就闯进来。
他抱着我,委委屈屈地说:“那你也不要把我关在外面。”
我说:“你又不能替我吐。”
我实在不想让他看见那些呕吐物。也没有正常人会想要看见,只不过他体贴我,想要陪着我,但是我不是小孩,不需要这样。我理解他的体贴,也受不得他受苦。
“那我陪你啊。”
他靠在我的肩膀上。
“你现在就在陪我啊。”我摸摸他的头发,说:“放心了,医生说了,这是正常现象。”
“可是我心疼。”
我转过去,给他揉了揉胸口。
说:“不疼了吧。”
他很是受用,又指了指嘴角,说:“这也疼。”
我对他这副无赖又理所当然的样子没辙,只好抱着他的脸,在嘴巴上亲了口。
说:“好了吧。”
他眼里闪过一丝狡黠,眸子亮晶晶,嘴边还勾着一丝意味不明的笑,声音骤然低沉,说:“还有这里。”
我坐在他腿上,便感觉到了某个东西蠢蠢欲动。
……
“流氓!”
“砰!”
他在敲门:“陵陵。”
……
“老师。”
……
“宝宝。”
……
他最终也没进来,去了楼下办公。
我躺在床上,心里一阵悸动和烦躁,但是日日午睡,生物钟早就倦怠,没过多久便睡着了。
小雎的幼儿园到7月下旬才放假,他放假了也不空,傅余野给他请了英语老师和钢琴老师。早上读英语,下午去练跆拳道,晚上练钢琴。目的就是为了让他不来烦我。
那天小雎看到我吐了之后,也不知傅余野和他说了什么,自此他就不来扑我了,以前他放学最喜欢扑到我腿上让我抱他,不抱还会像猴子一样缠着,但现在却规矩多了,虽然有时候下意识地还想叫我抱他,但是在我还没抱之前就自我反省地说到:“爸爸不能抱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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