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玉阶见顾兰庭不说话，便干脆靠着洗手台掏出烟。顾兰庭看着他微侧着头打火，昏黄的灯打在他的鼻梁，下颚线和手指上。不知道为什么，顾兰庭一瞬间想起那天凌晨他们在机场外凑在一起点烟。宋玉阶温柔的时候像初春包裹周身的湿气，慢热而难以感知。他疏冷又犯小脾气的时候，却是挠人又缠绵的藤蔓，拽得心脏深处生疼生疼。顾兰庭从前享受惯了他的好脾气，他不高兴的时候也并不在他感知的范围。如今宋玉阶这个样子，于顾兰庭来说鲜活又陌生，其实不管宋玉阶怎么样，他都想多看几眼。毕竟，他们很少能见到了，即使见到也没有理由再无所顾忌地占有他。
顾兰庭张了张口，有点苦涩，他发现他有点想宋玉阶了。
我想你了，是不能说出口的最伤害人的话。他不能说，因为那只会徒增宋玉阶的困扰和忧伤。宋玉阶做了多大的决心才决定离开，他怎么能在这时候云淡风轻地说想他。
第六十二章
顾兰庭走到宋玉阶身边，很想碰碰他的脸，却最终只是握了握拳头：“我没有妨碍你自由的意思，只是不想看你这样。”
宋玉阶侧着头问：“因为你内疚吗？”
顾兰庭低声说：“是。”也不完全是，我只是开始有点想你了。
宋玉阶笑着揉了揉刘海，声音没了芥蒂说道：“你知道我不是这样的人。但我确实会想解决生理问题，我有享受性爱的权利。“
顾兰庭有些惊讶地看着宋玉阶，宋玉阶耸耸肩：“你知道我除了你以外没和别人做过，我确实有因为这个事苦恼，但目前还不到迫切的地步。”
顾兰庭咬着下唇，一瞬间心里谎成一片，为宋玉阶的突然坦诚，为自己的无能为力。他像是回到年少时茫然又莽撞的心态，脱口便说：“你有需要可以找我。”
宋玉阶挑着眉，忍俊不禁地说道：“别说这种话。”
顾兰庭有些气急败坏，却并不后悔刚刚神志失常说出这样的话，他甚至有点庆幸自己突然想到这样的办法。他声音干涩地说：“你，可以想想的。”
宋玉阶看了他好几秒，又淡淡地转开视线：“现在我可以走了？”
顾兰庭挡着门口，又问道：“最近，我都没在医院看到你。”
宋玉阶掐灭手里的烟头，漫不经心地说：“是吗？”
顾兰庭轻轻叹了口气，侧过身去让宋玉阶离开。他们从前便鲜少有共同的话题，如今很多事双方都没立场提起，再多的话也只能埋在心底。宋玉阶也没有犹豫，找到Shepherd后便直接离开了酒吧回家去。
两个人到家时已经晚上十点，Shepherd打了个哈欠便直接往房间里走，宋玉阶叫住他问他要不要喝杯咖啡。Shepherd困顿地摆摆手，最近这几天他都醉生梦死，连说话都是酒味儿。他搂了搂宋玉阶道了声晚安，让他注意身体。宋玉阶笑着点点头，他走到阳台上，躺在藤椅上，才长长舒了口气。
他的新房子是从一个老太太手里买来的，老太太跟着子女去了国外生活急需转手，这刚好应了宋玉阶的条件。这是一栋只有六层的老矮楼，住的大多数是退休的高知分子，平时除了各种乐器的声音，很是安静。宋玉阶当时看中的便是这套房子的大阳台，老太太从前搞园林艺术，将阳台改成了一个密闭的植物房。阳台门是大的玻璃门，阳台里种了很多花草挡住了外面的世界，就像是一个遗世独立的私人空间，宋玉阶很是喜欢。
玻璃房里除了植物还有老太太留下的老式煤油灯和手磨咖啡机，老太太是个法国留学回来的浪漫女人。宋玉阶搬来的时候和老太太学了很久，怎么用这个咖啡机，他随顾兰庭嗜甜，咖啡是碰都不碰的。如今他虽还不习惯咖啡的甘苦味，磨咖啡的过程却是让人舒心的，咖啡豆被磨碎的声音令他有些上瘾。若不是他工作繁忙，一个剧本一杯咖啡，他可以在这里藏一辈子。
今天他磨的咖啡却有些粗糙着急，许是内心波动不定，他有些沮丧地放弃了这个转移注意力的工作。他蜷缩在藤椅里，抱着从前盖惯的毛毯。他当下的烦躁不安，全都源于刚刚酒吧里顾兰庭的那番话。他有些生气又有些苦闷，顾兰庭到底是怎么想的才会说出要帮他解决生理需求这番话。
他明明已经和他渐行渐远。从前为了多见他几面，总是掐点的上班下班为了和他坐一辆电梯。后来他发现，接近一个人太难，想要消失却再容易不过。他无需刻意小心，只要不为了别人放缓脚步，生活里便再也不会遇到顾兰庭。他明明已经快要忘记，他是多舍不得生活里没有他，顾兰庭又凭什么自作主张的入侵他的生活。宋玉阶舔了舔干涩的嘴唇，顾兰庭明知道他拒绝不了他。他太想他了，想他那双冷静到刻薄的眼睛，想他那只喜欢握着他脚踝的手，想他们缠绵后读一本最爱的剧本。宋玉阶埋进毛毯里，顾兰庭总是这么自私，又何尝不是因为他自己还停在原地呢。
宋玉阶正想得入神，电话却突然响起，竟是顾老爷子打来的电话。他最近和顾兰庭三番四次找借口推拒周末去看望长辈们，也幸好他爸妈出国旅游了，宋玉阶才能将他和顾兰庭分开的消息延缓。他皱着眉，他自己现在都一团乱更别说和长辈们解释了。
“爸，怎么这么晚？”宋玉阶轻声说。
“玉阶，这么久没回家里，你妈老在我耳边念叨。”顾父对宋玉阶一贯和蔼慈善。
宋玉阶鼻子有些酸：“等过段时间，我们一定回去看您。”
顾父长长叹了口气：“我知道，你们正是事业上升期，要注意身体。”
宋玉阶扬起嘴角：“知道了，您也注意身体。”
顾父和善地答应着，过了几秒说道：“你这周末有空来家里一趟吗？”
宋玉阶抿着嘴正犹豫怎么推拒，顾父有些踌躇地说道：“你们院长最近住院了，你知道吗？”
宋玉阶想了想，好像前几天确实听到有这么回事，但他还没来得及去看望院长就出院了，隔天就精神奕奕地给他们开会，他也没放在心上。如今听到顾父提前，才觉得事情有些严重，不然也不会惊动顾老院长。
顾父声音有些严肃地说：“换届的事，可能要提上日程了。”
宋玉阶吃了一惊，他没想到离退休还有五年光景的院长身体竟然差到这个地步。他垂着眼睛一时不知道说什么，虽说他接手下任院长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不然他也不会提前去德国预先勘察。只是现在他和顾兰庭的关系已经不同从前，他不清楚顾父知道后会不会另做打算，毕竟这家医院可以说是顾父一手打下的江山，理应是落到自家人手里的。他的人生已经不会再和顾兰庭捆绑一起了，他看着窗外却什么都看不到只被高顶屋檐的绿植挡住，只看到一片黑暗。他突然觉得有些窒息，人生三十年，他竟此时觉得有些迷茫。
他觉得有些好笑，好像失去了顾兰庭他的人生也没了方向。他抬手挡住阴郁的眼睛，他是不是该为自己做个决定了。
第六十三章
宋玉阶在躺椅上睡了一晚上，温室里密不透光他也并不觉得刺眼，只是睡梦里周身有些不舒服。直到Shepherd帮他捡起地上的毛毯盖到身上，他才悠悠地醒过来。Shepherd那双绿色的眼睛在早上是浅色，一脸笑容灿烂地问宋玉阶昨晚有没有梦到他。Shepherd温暖的笑容像初生的暖阳，宋玉阶情不自禁勾起了嘴角。Shepherd自告奋勇地去给宋玉阶做早餐，宋玉阶人生三十年也就上学时有这个习惯，如今Shepherd百般体贴倒让他觉得肚子都有点饿。
Shepherd哼着德语的歌曲，宋玉阶难得见他到中国来几天心情稍微好一点。他习惯起床查看手机信息，看到一条院长发来的微信，还没来得及看便被一个远洋的电话打断。他看了眼厨房，直觉这个电话和Shepherd有关。电话对面是熟悉的女声，Anna一口美式英语和从前一样。
她打了个招呼，语气温柔却并不轻松：“宋，好久不见。”
宋玉阶关上阳台门才回道：“你还好吗？”
Anna笑道：“挺好的，Shepherd还好吗？”
宋玉阶沉默了几秒，直接问道：“他来中国，和你有关吧。”
Anna有些疑惑地问：“他说想去中国见你，不是吗？”然后她又佯装快乐地说道：“宋，恭喜我吧，我要当妈妈了。”
宋玉阶一瞬间很是惊喜，他想到Anna一头金色的长发，孩子必定也是洋娃娃一样。他想到孩子的相貌便想到孩子的父亲，扬起的嘴角又慢慢恢复平直。Anna见宋玉阶没说话，又说道：“我就是想告诉他的干爹，是个小男孩。”
宋玉阶想起Shepherd在机场时一脸胡子拉渣的样子，他听到Anna有孩子后一瞬间便想明白了所有事，但是Anna却似乎什么都不知道。他有些迟疑地问：“Shepherd是你孩子的干爹？”
Anna轻声说：“是啊，我原本想让他看着孩子出生。”
宋玉阶皱着眉：“孩子的父亲呢？”
Anna语气缓和了一些，邀请道：“如果你有空请一定要来参加我们的婚礼，就在春天的时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