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惊浊跟在他身后,温言劝说:“有什么事,值得以身体为代价?”如果是别的事,李惊浊可以相让,唯独关系到柳息风的身体,他不想相让。糖的成瘾性高过香烟,对健康影响不小,吃可以,像柳息风那样吃就太过了,年轻时可能不觉得,老了肯定要出问题。
柳息风一步一步上楼梯,不讲话。
李惊浊跟在他身后,替他一一拉开盏拉开沿路的灯绳。灯一盏一盏亮起来,柳息风的影子长长短短,新新旧旧。
到了卧室门口,柳息风说:“你刚才那个问题。”
李惊浊跟着脚步一停,说:“那不算问题。我刚才是讲,没有什么事值得以身体为代价。”
柳息风说:“有。”
李惊浊说:“什么?”
柳息风说:“所有事。”
李惊浊刚想讲什么,柳息风说:“所有人都像这个。”柳息风指一下头顶的灯,“钨丝有生命,燃尽了,变成一段光。人也有生命,燃尽了,变成其他东西。如果我燃尽了,就变成文字。我愿意。”
昏黄的灯光笼罩下,这么一席话在耳边响起,李惊浊要讲的话一下滞在喉咙里。良久,他才开口,说:“但是我希望你不要燃那么快。燃久一点。”
柳息风沉默了一下,缓缓说:“万古长空,流星一瞬,只在耀不耀眼,不在时间长短。”
李惊浊盯着柳息风半天,哑口无言。
柳息风身上带着一种浓浓的寂静,甚至还有一种感慨世事无常的哀伤,他慢慢地去关卧室门,慢慢地转身,他的长发被门带起的风吹起一点来,似乎一切都放缓了,像慢镜头下的电影画面。李惊浊不知为什么,想起了遥远的宇宙,想起了随手可及的草木,想起了那些已经流失的短暂生命……
不对!
有什么地方不对。
这是柳息风,眼前这个人是柳息风。故事和歪理张嘴就来的柳息风,演起戏来像真的一样的柳息风。
“柳息风!”李惊浊猛然醒过神来,用手将门一挡,咬牙切齿道,“你想吃糖就想吃糖,扯什么钨丝、生命、长空、流星?讲得跟真的一样。”
柳息风迅速转身,从门里伸出一个头来,身上的哀伤一扫而空,一张脸明媚而期待。
李惊浊险些气死,这人!为了吃罐子糖,作文都能写出十篇来!
“吃吃吃。不让你吃,天都要被你讲塌。万一吃出病来……”
话还未说完,柳息风便在李惊浊唇边亲一口,一阵风一般下了楼,找到被李惊浊放到小客厅的两个糖罐,一手一个,钻进书房。
二十六拾荔枝
第二天一早,李惊浊准备去晨跑,经过门前,发现书房的窗户开着,柳息风趴在书桌上睡着了。
李惊浊走进书房,看见垃圾桶里的糖纸满溢出来,用过的稿纸堆了一桌,还有不少揉成了团扔在地上,再往上看,几本关于民俗的工具书放在柳息风左手边,一只透明茶壶里只剩下半干的茶叶,墨水瓶里的墨水面降了一截,钢笔的笔帽还没有盖上,松松握在柳息风右手上。
李惊浊把钢笔从柳息风手上抽出来,盖上笔帽,又找了条薄毯盖在柳息风身上。柳息风醒过来,李惊浊一边收拾地上的废纸和垃圾桶,一边说:“去床上睡。”
柳息风还趴在桌上,只有眼睛睁开,眨一下,说:“……没力气走路。”
李惊浊说:“你是想……”
柳息风点点头,闭上眼,又睡着了。他因为疲倦而透出一丝平日没有的柔弱。
李惊浊想将他打横抱起来,却不知道如何下手。伸出去的手换了好几个方位,李惊浊终于找到一个合适的角度,将柳息风捞起来。
柳息风着实不轻,李惊浊抱着他,他还动来动去,嫌姿势不够舒服。动了一会儿,他像是找到了舒坦的位置,不动了。
李惊浊低头看着他的睡颜。
柳息风的眼睛下没有因为熬夜而产生的黑眼圈,皮肤也很细致,这样近的距离也看不出有什么瑕疵,只有嘴唇因为熬夜有些缺水,比平时干一点。李惊浊忍不住低下头去亲那两瓣嘴唇,将它们亲吻得湿润起来。
它们的味道很美,令人想要再吃更多。
李惊浊以为自己已经知道心动的滋味,可是现在,他发现,他其实对心动一无所知。他不知道比起牵手,比起被亲吻脸颊,亲吻对方的嘴唇又是另一番滋味。他忽然意识到,人生中突然出现的某个经历,会重新定义过去的所有经历,就像人生中突然出现的某个人,会重新定义过去认识的所有人。这个吻,于李惊浊而言,突然重新定义了心动二字。就像柳息风的出现,让他过去对不同的人产生过的或多或少的好感都几乎成了空气。
柳息风是那样不同,以至于让他的过往全部挪了挪位置。
柳息风的颈边传来那种独有的幽香。李惊浊很想问问那到底是什么味道。
到了二楼卧室,李惊浊将柳息风放到床上,继续那个长长的吻。忽然,柳息风的睫毛在李惊浊脸上刷了一下,睁开了眼。
李惊浊动作一滞。
柳息风说:“趁人之危。”
李惊浊赶忙放开柳息风,呐呐讲不出话。
柳息风说:“你趁我睡觉,猥亵我。”
李惊浊连忙解释:“我只亲了一下。”
柳息风看他一眼,说:“那倒确实是一下。你一路没松过嘴。”
李惊浊被他讲得耳根红起来,无法辩驳。
柳息风看李惊浊半天,把他看得无地自容了,才一副大官人的样子,说:“过来,让我亲回去。”
李惊浊呆呆向前走了一步,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柳息风拐到怀里,那胸膛结实而温暖,令人无法抵抗。柳息风的唇欺过来,舌头打开李惊浊的唇齿,探进去,吮吸舔舐。他的吻和李惊浊的吻完全不同,李惊浊吻了一路,却一路都停在牙关之外,从未深入过。而柳息风的吻,一开始就充满侵略性,进入以后,还有诸多花样,不用多久就将李惊浊亲得下腹火热。
当柳息风结束那个吻时,李惊浊已经有些意乱情迷,只知道重重喘息。还是清晨,可是他觉得周身的温度已经很高,柳息风身上的香味也更盛了。“你身上是什么味道,香水吗……”李惊浊忍不住重新吻上去,边吻边问。
“我身上没有味道。”柳息风说。
李惊浊轻嗅着,说:“我可以闻到。大概是体香……”
柳息风想了想,说:“童男子的味道吧。”
李惊浊讶异,说:“什么童男子?”
柳息风眼波如水,盯着李惊浊:“童,男,子,哪个字不懂?”
李惊浊不信,柳息风刚才那个吻,太高明,简直是舌吻教学,李惊浊笃定他阅人无数,此时不过又在信口胡言。李惊浊反问:“那我身上怎么没有这味道?”
柳息风作吃惊状,说:“哎呀,原来你是童男子。珍稀物种。”
“是又怎么了?”李惊浊脸一红,“我不跟你讲了,太晚了,我要去跑步。你睡你的觉。”说着便赶紧跑了出去,生怕柳息风再讲出什么旁的来。
他一路跑下楼,在楼梯上还听得见柳息风的笑声。可恶。
出了大门,跑向田野,李惊浊开始回味刚才的吻。炽热,潮湿,就像这个夏天。他一路想着,不知不觉跑过了无数田埂,跑过了无数远处的人家,跑到了一片他从未到过的小湖泊。
大片大片的浮萍漂在湖面上,开出少少的几朵花来。一叶小舟泊在湖边。几只白鸭将头颈埋入水中,又钻出水面,时而挥挥翅膀。李惊浊停下了脚步。他想带柳息风来看这片湖。他忽然想和柳息风一起泛舟。
他往湖边的人家走,去借小舟。门前的大嫂一听,就说不借,借来借去,借坏了怎么办?拍屁股一走,谁来赔?李惊浊不是跟人讨价还价的性格,拉不下脸皮,只好离开。
回去的路上,他想起来,讲到泛舟,洞庭湖不是更好?不过,柳息风应该已经去过了,只怕会觉得不新鲜,应寻个柳息风没去过的地方才好。
回到家,李惊浊准备进屋冲澡,忽然看见西墙边不知为何又被人画上了叉,这次有四个。谁这么无聊,天天在人家墙壁上画叉?
他跑出了一身汗,便暂时没管那四个叉,直接去了浴室。
洗澡时,他想起宗姨通晓的事情广,洗完澡便给宗姨打电话,问有没有可以泛舟游湖的去处,要好景致,少人烟。
宗姨一听,便笑开,爽朗道:“那还不简单?去我茶园,几座茶山绕着一片湖,湖里的船都是自家的,只要你肯划,划个三天也没有人来打搅。哪一天去?我要司机来接你,一径送到茶园门口,要不了好久,一个钟头的事。”
李惊浊连声道谢,说:“就这两天吧,还有一个朋友一起,就是上回来茶室吃过茶的那位朋友。”
宗姨说:“噢,我晓得。一起来,有人陪你,那是最好。”又说,“讲起来,惊浊,你这个电话来得巧,我正好也有件事要托你帮忙。”
李惊浊说:“宗姨尽管讲。”
宗姨说:“宗姨家有个小妹妹,你还记得吧?十七岁,就要念高二,现在正放暑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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