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惊浊说:“你这次,也想写打破禁忌的主题吗?”
柳息风不讲话,竹笛一横,吹起了《朝元歌》。
又是这样,柳息风讲起旁人的事来,可以滔滔不绝,讲到他自己,又不搭理人了。李惊浊不知道他们在一起后,柳息风会不会也像现在这样。
思及此处,李惊浊无心再想旖旎之事。在飘动的笛声中,他一下子想到了很多不那样旖旎却又避免不了的事。比如他和柳息风之间的禁忌,他也在打破父母与祖父母那一辈的禁忌,不知道柳息风的家庭如何,但是李惊浊已经能想象自己的家庭会是怎样的态度。他也想起了陆游和唐婉,如果他的父母也如陆游母亲一般棒打鸳鸯,那他该怎么办?
李惊浊比柳息风年少,但他的人生一直过得非常有计划,且严格执行。他每一步都走得很快、很稳,这一生,他只要不栽大跟头,就足以过上大部分人都羡慕的生活。可是现在,他看着吹笛的柳息风,知道自己必将有一个大跟头要栽,按他的习惯,应该要提前做好准备,以免将来措手不及。这一切,他也知道应该和柳息风一同商量,而不该独断,但商量需要足够的信息做基础,柳息风连一点儿最寻常的事也不肯透露,他根本无从商量。
水声如常,笛声停了。
李惊浊回过神来,抚掌称赞。
柳息风说:“我为你吹了笛,你怎么报答我?”
李惊浊说:“说好带你去看山泉。”他说着,晃一下一把刀,笑说,“等下砍一节竹子来装泉水。你要不要试试?我想你会喜欢。”
柳息风兴致来了,说:“装了泉水回去,竹子也不要扔掉,我可以将它雕成一个竹杯,杯壁上也可以刻些东西。你想要什么?花鸟,还是诗词?”
李惊浊想了想,说:“到时我来勾图,你按图雕刻,好不好?”
柳息风说:“你想画什么?”
李惊浊学着柳息风的口吻,说:“我自有妙计。”
柳息风说:“你先说来听听。”
李惊浊说:“你猜?”
柳息风不像李惊浊听不到答案便索性不问了,他很愿意猜猜看。只稍想片刻,他就满眼希冀地问:“你要画我,是不是?”
这招太毒,李惊浊本来想的不是画他,而是仿照今日所见画一幅瀑布图,可是他这么一问,李惊浊反而不得不承认就是要画他了。美人当前,不画他,画什么?画什么都是犯错。于是李惊浊说:“好吧。居然真的让你猜中了。”
“真的是画我?”柳息风又惊又喜,笑逐言开。
李惊浊本想这时说一句:逗你的,谁要画你?
可是柳息风已经在惊喜之下,一把拉起了李惊浊的手,朝不远处一片竹林走去。
李惊浊心尖上一麻,然后便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
和他的手相握的手没受过一点儿苦,手指修长笔直,连骨节都没突出半点来,一看就知道不常做体力活儿。而且,那手的皮肤摸上去也很细致,连拿惯笔的人本该常有的茧也没有,指甲更是修剪得圆润整齐,甲面也十分光滑。
虽然是柳息风拉着李惊浊,但是他的手并不如何用力,只是松松拉着,李惊浊被这种拉法弄得手心**,便变被动为主动,反过去紧紧握住柳息风的手,拉着柳息风往前走。
柳息风感觉自己的手突然被换了个位置,不适应,他低头看一眼,怎么都别扭,就停下脚步,说:“我是男的,怎么能让人牵着?”
李惊浊说:“我也是男的。牵你一下,怎么了?”
柳息风把手一松,说:“那谁都别牵谁。”
李惊浊舍不得,抓着他的手不放开:“不行。”
柳息风挣了一下,没挣开:“李惊浊,你放手。”
李惊浊说:“不放。”因为专业缘故,他手上力气实在不小,对方无论如何都挣脱不开。
柳息风面色一厉,沉了声:“李惊浊。”
李惊浊也肃了面孔,说:“柳息风,你幼稚不幼稚?你明明知道我们两个都是男的,谁牵谁还不都一样?你说要考虑,我让你考虑,但你总要先想清楚,我跟你,就是两个男的,再怎么想都不会变,这一点你想不清楚,再考虑两年也没用。”
柳息风说:“你先把我放开再跟我讲道理。”
李惊浊不肯。
柳息风真的生气了,说:“你仗着力气大,就这么野蛮,我怎么敢跟你在一起?”
李惊浊心下一慌,什么火都熄了,赶紧松了手,柳息风的手一下从他手中抽走,好像把他的心也连带着抽走了一块。他看着柳息风被捏得发红的手,放软了声音,说:“你牵我吧。你牵我,我让你牵。”
柳息风说:“我不牵。”
李惊浊说:“你牵一下。我让你牵。”
柳息风不讲话。
李惊浊说:“以后都让你牵。”
柳息风好像思考了一下,但还是没表态,只说:“先去砍竹子吧。”
李惊浊说:“以后都让你牵。你想牵就牵,想放开就放开。我绝不勉强。”
柳息风看了李惊浊一阵,终于重新拉起他的手。
李惊浊都不敢用力,只敢被松松牵着。他看着柳息风的后脑,心想:你就仗着我喜欢你,让我割地赔款,不平等条约签起来这样快,早晚得比我人还高。
走到竹林,柳息风松开手,李惊浊仍在贪恋那温香软玉,可终究不敢说什么。
他闷头砍下一根竹子,再在上面选上粗细合适的一段砍下来。
柳息风说:“再砍一截。”
李惊浊听令,手起刀落,寒光逼人。
柳息风说:“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
李惊浊说:“你自有妙计。我不问,也不猜。”
柳息风凑过来,贴着李惊浊,说:“你生气了?”
李惊浊心说:哪敢。
嘴上却说:“没生气。”过一会儿,又说,“不能以为,不能牵你,不能生气,还有什么?你一并说齐全,免得我犯禁。”
这话听来像赌气了,柳息风说:“一句话,你记到现在。”
李惊浊说:“我也不想。记性太好不由我。”
柳息风说:“光记人坏,不记人好。”
李惊浊不欲争辩,指一下竹子,说:“山泉离这里还有点脚程,现在走不走?”
柳息风伸出手,说:“你记我这么多坏,现在还要不要?”
李惊浊看着那手掌,投降般把自己的手交给柳息风,声音低下去:“……要。”
还是想要。好也想要,坏也想要。
去寻山泉的一路,都是柳息风在前面牵着李惊浊,可是柳息风不认路,只能由后面的李惊浊口头指点。深山中野草荆棘,横木断枝,道阻且长,一时间视野中并无好景,柳息风走得乏味,就打趣说:“世界上本没有路③,今朝你我二人开出一条来。”
李惊浊想了想,说:“前人开的路,后人要继续走,否则世界上又没有路了。”
柳息风说:“道理是这样。”
李惊浊说:“开路只要一人,把路走下去则要千万人。有的路,就是要前赴后继,一步也退不得。”
柳息风笑起来,调侃道:“不左枉少年,是吧。老是一本正经。你写过多少篇高考模范作文?你这样讲道理,实在生硬,要我是阅卷官,就判你不及格。”
李惊浊不但没有不好意思,反而坦荡道:“我在跟你认真讲话。有些路,千万人走过,还是不好走,有些路,千万人走过,还是要披荆斩棘。”
柳息风说:“你在讲医学研究?”
李惊浊说:“你明知道我在讲什么。”
柳息风说:“你在讲治病救人。”
李惊浊说:“我在跟你讲我们要一起走的路。”
柳息风不讲话了,李惊浊心下失望,却也不便再讲。打开一个人的嘴巴,就跟打开一个人的心一样难。因为现代人心灵的窗户早已不是眼睛,而是嘴巴,或者手机。余年说柳息风不用手机,李惊浊心想,说不定是因为柳息风的嘴巴堪比锁屏密码,除了他自己,谁也解不开。
走了一阵,有流水之声,柳息风问:“前面是不是山泉?”
李惊浊说:“还要走一阵,前面有一座小庙,我记得小时候来看,就已经没人供香火。走到小庙后面,就有山泉。”
柳息风站到一棵倒下的树干上,眺望前方,说:“先去小庙看看。”
小庙果然破败,庙里挂着早已烧尽的卷香,香灰不知多少年前就已被风吹散,只剩铁丝的内芯。三个染尘的蒲团并排放在地上,蒲团前有一香坛,里面还插着不少被腐蚀得厉害的木质香烛根。
柳息风仔细观察小庙里的石像,说:“这是土地庙?”
李惊浊说:“嗯。这个土地庙没什么可看,你要是想看还有人供香火的,就等我们回去。管我家那一片的,也有一个土地庙,离我家祖坟不远,年节时候我祖父母还会去上香。我们那边人多些,那庙常年香烛瓜果不断。”
柳息风微讶:“我以为那十年之后,农村早没有这些东西。”
李惊浊说:“还是有。我祖父讲,那十年,其实大家也没搞清楚到底在干什么。革命——多少私欲,不过假它之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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