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鱼缸 (冰糖糯米小麻花)
- 类型:现代耽美
- 作者:冰糖糯米小麻花
- 入库:04.10
庄尧原本是打算常去《爱你长久》的剧组督场的,郭成伟知道庄尧对这个剧本的重视,庄尧也跟他说过这个项目一旦开拍,他是一定会出现,也会提意见的。但很奇怪,眼下剧组开机一个星期了,庄尧出现的次数却寥寥无几。
他数次想开口问慕宁,跟庄尧到底什么关系。又觉得自己堂堂一个导演,问这种八卦也太奇怪了。
剧组就一直这么波澜不惊地运转着。
慕宁和林家阳一直有联系,只是和刚刚在一起时那种如胶似漆的感觉不同了。在娱乐圈会有这样的感觉并不稀奇,只是慕宁总有一种林家阳把自己追到手了就又不喜欢了隐约预感。
林家阳确实忙得头都抬不起来,沾枕头就能睡着那种。古装戏本身就吃体力,再加上原本定好的白小谭突然罢演,耽误了些时间。林家阳越忙越烦躁,慕宁越理解,他就越愧疚。找机会在车上和黄珊大吵一架,黄珊没辙,补拍确实占用林家阳的宝贵时间,而林家阳的时间对黄珊来说,就是真金白银的入账。于是黄珊拿着合同跟片方谈了七八个回合,终于敲定了几个替身进行补拍。其他的后期制作去解决。
黄珊觉得情有可原。流量拍戏自带了流量,因为他们的流量本来就是一天仅有3小时的睡眠时间的高曝光率换来的。粉丝买账,老板数钱,劣币驱逐良币。黄珊不觉得这不道德,她毕竟不是为什么远大的艺术追求进的娱乐圈,她就是冲钱来的。观众骂声如何她不在意,而林家阳为她赚来的双井三室两厅豪宅、跑车、suv和老家的铺面,才是真实的,可以摸得到的,与她息息相关的。
这几天林家阳轧戏又找替身的新闻闹得沸沸扬扬,热搜久居不下,人们从演员轧戏讨伐到微博热搜成了见钱眼开的**,又到流量当道的时代搅乱影视剧市场,口诛笔伐,各路人马战了个轰轰烈烈。
慕宁和吴超在自家楼下撸串儿,聊到最近林家阳的事儿,都忍不住笑出声了。
“家阳真挺冤枉的。”吴超说。
“是啊,成出气筒了。”慕宁道:“不过当流量真好啊,我现在,可不是想要什么本子就有什么本子,去见导演,底气都足了。也有钱了,那天王浩林说想请我拍电视剧,问我有没有兴趣。”
“什么电视剧啊?”吴超问。
“好像是个民国戏,打算请我和雪桦,你猜他给我出多少钱?”
“多少钱?”
“五千个。”
“啥?”吴超以为自己听错了:“真的假的啊?”
“真的啊!你想我一个拍电影的,拍第一部 电视剧都给我一千二了。”慕宁说:“看我现在火了,开五千。”
“你接了没?”
“当然没有啊!这钱不烫手吗?”慕宁笑骂道:“而且我不喜欢拍电视剧,没什么挑战性。电影俩月,吃透角色还不行,你还得把所有情绪都凝在几十分钟里。不像电视剧,动辄七八十集的,总能有找补的机会。”
“嗯,电影是难拍些。”吴超附和道:“我以前跑龙套,都觉得挺难,想拍好要下功夫。”
“但是休息的时候也可以拍拍电视剧。五千万呢。”慕宁开玩笑。
两人一边撸串一边聊得热火朝天,陈爽在远处的灌木丛背后无奈地给白小谭发消息:“你消息是真的吗?这都大半个月了,林家阳一次没出现过。根本就不见面啊他们。”
白小谭没好气地回复:“你不是狗仔吗?这点耐心都没有?”
陈爽气不打一处来,懒得和白小谭理论,发动车子便离开了。
吴超和慕宁吃完,两人摸着圆滚滚的肚子从串儿店里出来。
“你干嘛去一会儿?”吴超问:“上我家打会儿游戏呗。”
慕宁正要答应,忽然想起来今天周六,犹豫了一会儿,说:“不了,我晚上早点睡,明天早上还有戏呢。”
晚上八点多,是庄尧约慕宁吃饭的时间。
慕宁原本是不打算去的。只是时间越靠近,他越是无法把庄尧那时的落寞表情甩出脑海去。
庄尧是慕宁无法理解也无法触碰的海底珊瑚,外表绚丽,却藏在几千米深处的岩石里,他见过照片,见过视频,听过人们的赞誉,却从未真正亲眼见过。
庄尧在他的生命里,就是神秘至此的存在。
慕宁望向北京城上方的辽阔星空,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从口袋里掏出车钥匙,便往苏荷别馆去。
常艳云周一时还说,要赶在庄尧的生日前给他织好一件毛衣,以抵御北京严寒的冬日。庄尧笑着答应。可是毛衣仍未收好线,北京的冬天也还没有完全袭来,常艳云的病情急转直下,进了icu,就再没出来过。
周六,北京艳阳高照,是十二月以来最暖和的一天。人们带着家人去郊外放风筝,和爱的人在三点的暖阳下接吻,互诉爱意。朋友吃饭小聚,聊聊工作上的不如意。
晚上七点钟,西山医院,常艳云抢救无效过世。
庄尧站在急救室门口,平静地听完医生汇报,并感谢了医生这段时间来的照顾。而后回头对徐平说:“墓地买好了,收据放在我车上的储物箱里。我来联系殡仪馆,你处理好后给我来电。”
徐平点点头:“好的。”
这个忠心耿耿又沉默寡言的男人,即便是现在,也不会多说一句话。他了解自己的上司,知道此时此刻,那个安慰庄尧的角色并不该由自己代劳。
常艳云的父母早已失联,没有朋友,她的生活里日复一日地,只有那座四合院里墙瓦,和一个不能相认的儿子。
没必要做什么追悼会,庄尧只希望她离开时没有痛苦。
慕宁到苏荷别馆时已经快九点了,与服务生说是庄先生预定的位置,引到一处私密包厢入座。室内仿造苏州园林做小桥流水,栽种真竹与兰花,角落檀香袅袅。
“他还没来吗?”慕宁问。
“还没有。”服务生替慕宁斟茶,放下菜单,便掀帘出去了。
慕宁看了看菜,确实都是自己喜欢的。
好不容易碰上庄先生的生日,自然是要狠宰一顿。慕宁闭着眼挑贵的点,叫来服务生,却又嘱咐道:“先不要做,等人来了再说。”
服务生点头说好。
之后就那样枯坐着,等着,甚至也打好了腹稿祝他生日快乐。从九点到十点,十点再到十一点。中间打了几个电话给他,都是关机状态。
十一点多,苏荷别馆里只剩慕宁一个人还坐着。服务生开始交接下班,慕宁看着他们来回忙碌的身影,笑了。
多少次了。慕宁真的佩服自己伤口的痊愈能力。
庄尧永远是那个占上风的人,不是吗?自己怎么就忘了这一点呢?心底的那一点点期待、盼望、侥幸,在这一刻纷纷被现实碾成了碎片。庄尧还是那个庄尧,自己也还是那个会被玩弄于股掌的傻子罢了。
慕宁拿起外套,离开了苏荷别馆。
晚上十一点,庄尧在殡仪馆目睹自己的母亲火化。
殡仪馆的顶很高,人们站在里面,好像是在一个被锁上的盒子里。熔化炉工作的声音巨大无比,盖过了旁边3号机的家属的哭声。
熔炉里的火光很亮,站得很近的话,也能听见人的骨头在炉子里被熔断,碎骨崩裂弹射到铁皮上的声音。庄尧盯着那簇火焰,直到眼睛发酸,看向空白时会出现黑色的重影才作罢。
等了很久,体感有一个世纪那么长。工作人员推出炉子,便只有一抷灰土。旁边的一家人十几位围在路边,哭声撕心裂肺,此起彼伏。
很奇怪的是,庄尧不觉得那么悲伤。他不信来世,活在当下,他只希望常艳云能从自己悲苦的一生中得到解脱。
庄尧掏出手机要联系徐平,才发现手机已经没电关机了。于是借用殡仪馆的电话询问墓地的事。
“要这么匆忙吗?”徐平问。
“入土为安。”庄尧一边回答,手中抱着一坛骨灰,便向墓地开车去了。
第五十七章
慕宁在家里翻来覆去睡不着,他觉得很尴尬。又无地自容。
从今天起,他不要再相信庄尧说的一个字,不会再为他偶尔流露出的脆弱而感到心神不宁。他要永远地,离开这个人。
长久以来,慕宁有千万个离开庄尧的理由,可是在他心底深处,他从未放弃过寻找一个唯一的理由,那就是:庄尧也爱他。
如果庄尧也爱他,那些千万个不能,不愿,不敢的理由都会立刻化作飞灰。
他只需要那唯一的一个理由,可惜十年之久,庄尧从未给过。
再给他,现在也不想要了。
墓园并不在夜晚开放,这是他们的规矩。但庄尧非常坚持,因此才破格允许常艳云在夜里下葬。深夜的风凌厉刺骨,庄尧要给常艳云上香,打火机点了好几次都没能点着,火星差点儿燎着他的羊绒围巾。
墓地的工作人员想代劳,却被庄尧制止了。工作人员只好束手站在一边,静静看着这个富有但古怪的男人,一遍又一遍地试图点燃手里的三支香。
他很固执,风从四面八方吹过来,手掌漏洞百出,可他不停地打着。他深黑色的大衣与浓如墨的夜色融为一体,风呜咽着吹过鬓发,四周静谧地能听清每一下打火机摩擦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