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岁的骆影已经非常理解这个道理。他的情绪好像从来都是只进不出,堆积,演化,徐徐低回,导致他的感情总是有些扭曲。好在他已经适应了这些扭曲,他只需要抱着他那些刻骨铭心的情感,然后表现得毫不在意,云淡风轻。
所以周泽尧前天那一次不经意的出现,其实什么也谈不上。
只是提醒骆影,你仍旧是个缺乏情感天赋的人。当初文艺汇演,你不敢上去劝一句,如今他来到你面前,你不敢上去问一句。但时隔好几年,该你耿耿于怀的事,你还是得耿耿于怀。
骆影远远地看到了酒吧的霓红灯牌,余明明没有进去,就在灯牌下面吹着风。看到骆影,他兴奋地挥挥手。
看到他一副跃跃欲试的表情,骆影突然有一种直觉,这人说的惊喜一定和周泽尧有关。
余明明在有关骆影的其他事上,虽然不太老实,但总是张弛有度,尤其是在有关他家里和他奶奶的事情上,能保持一个局外人既不逾越又关怀备至的高水准。唯独在有关周泽尧的事情上,也不知道是不是嫌骆影所谓沉默隐忍的样子太怂,总是撺掇他做这做那。
当初高中最后一个圣诞节,他就唯恐天下不乱地在骆影耳边念叨了好几天,说这么久了,怎么还是得留个念想,总算成功地把骆影说得烦躁不堪,给周泽尧买了条纯灰色的围巾,浑水摸鱼地摆在周泽尧不知道是第三个还是第四个女朋友的礼物中间。最终一次也没见他戴过,肯定是被识破了,导致骆影那几周路过学校垃圾桶都忍不住多看几眼。
骆影走到余明明面前,越看越觉得他贼眉鼠眼。
“怎么这种眼神看你爸爸,”余明明不满,“说了有惊喜,就肯定有惊喜。”
余明明打开门,揽着骆影的肩走进去。
“其实前天我就该给你说的,那晚喝多了,昨天也喝多了,今上午总觉得有什么落下了。”
余明明拿出两个杯子,给自己倒了杯酒,另一个杯子夹了几块冰递给骆影。
骆影低头咬住一块冰,没什么表情地看着他。
余明明喝了口酒,拿着手机:“我们店里微信那个码这两天不是扫不了吗,本来给他说用支付宝的,但是我突然就有了个心眼,我就随口一问,哪知人家就答应了。”
他把手机摆到骆影面前:“惊不惊喜,意不意外,我优秀不优秀?”
骆影嘴里含着冰,低头,看到屏幕上显示着一个人的名片。
微信名是一个英文名,微信号是zhouzeyao加上四个数字。骆影记得,是他的生日。
第三章
这几年的天气预报倒是越发的准确了,预报说从周日开始天气陡降,果然从周六凌晨开始淅淅沥沥地飘着雨。入冬的季节,清明的天气没有几天,其余时间总是霾和雨二选其一。
周日骆影不用去车行,虽然扬哥每天都在。但罗宵之前给他打过招呼,说得给骆影留点时间看他奶奶,也做点自己的事,这段时间过去了,他还是要回去上学的。
骆影坐在去护理中心的车上,看着手机发呆。
他昨晚又做了一个熟悉的梦。
他梦见他是一只猫,却在森林里面奔跑。有一个猎人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手里的弓在烈日的光辉下反射出凌人的光。他不停地奔跑,但猎人却始终悬在上方。他看见猎人拉开了弓,箭已在弦上,千钧一发之际,他好像把森林踩碎了,然后垂直地落了下去。
他落在岩石的缝隙里,用余光看见猎人跳了下来,在碎石沙土中寻找他的踪迹。他感觉他在不断地发抖,带动着整块岩石也在颤栗。这时,突然有一双手,重重地按住了他的躯体,一个声音在耳边响起:“藏好。”
醒来的时候,他已经没有在梦里那样惊慌。类似的梦他已经做过很多次了,不同的场景,不同的人物。而只有在初醒的时候他才能记起这些画面,随后画面就会慢慢地褪去,他会逐渐遗忘梦里的情景,连声音都记不清是什么样的,最终也只剩下最后那两个字,来来回回萦绕在耳边。
骆影坐在车上,周日七点的公交车没什么人。他目不转睛地看着手机上余明明分享给他的惊喜。
头像是一片纯灰,名称那串英文查过了,亡命之徒,朋友圈背景是极光,没有签名之类的东西。
骆影还是感觉有些诧异,余明明这个借口实在是太明目张胆了,直接无视了二维码收付款的存在,正常人怎么也能看破他的心机。也不知道周泽尧是看余明明眼熟,还是当晚喝得有点多。
难道他原本微信就是来者不拒?
骆影仔细回忆了一下,至少高中的时候周泽尧不是这样的,根据组织公认的情报,当时要他联系方式的各路人物很多,但除了他身边的朋友和那几任女朋友,好像也没其他什么人能联系上他。
难道他走上了销售这条路,开始广泛建立人脉网?
算了吧,骆影被自己逗笑了,余明明看起来能有什么网络,他总不能是做发胶销售的吧。
其实这也就是一个小小的插曲。余明明给他这个惊喜倒是突然让他重新陷入了熟悉的场景之中。他厌烦这样的场景,但有些感觉就像藤曼一样始终缠绕着他。
强烈按下心中所想的束缚感,在波涛之中隐藏目光的心悸感。
你真是个废物,骆影心想,还是会因为微不足道的事情而无能为力。
他突然想起那一天,他对自己的审问:当初不敢做的事,现在就敢了吗?
敢吗?
在去护理中心这二十分钟的车程里,他想了很多次。
就像在几年前的那些最终他选择沉默的瞬间,其实他也犹豫过很多次。
车子停在护理中心的门前,骆影下了车,在车站站了两分钟,发送了好友请求。
没有留言,名称是表情,看不出是谁。
周泽尧加不加全凭缘分。
看看我头像这只鸭子比不比余明明更吸引你。
护理中心的工作人员很热情地引导这骆影。骆影和他奶奶是非常受到这里的员工喜爱的,因为安静。护工每天处理着各种诡异的要求,转头看着从善如流又从头安静到尾的骆影和他奶奶,眼里总会浮动起温馨和不忍。
“身体状况不是很好,每天睡眠也很差。”
护工带着他往房间走。
“还是多跟她说说话吧,不用刻意说些什么,来这里之前你们说些什么就怎么说。”
“这句话可能之前很多人跟你说过了,她确实可能没多少时间了。”
在这里说的话已经比以前多很多了。骆影心想。
他奶奶坐在房间里,没什么精神地看着电视剧,看到骆影也没什么反应。但骆影走过去的时候,她还是伸手摸了摸他的头。
“都挺好的吧?”她有气无力地问了一句。
骆影点点头。
“那就好。”
说完,她也没再看骆影,视线回到了电视上。
骆影也没开口,掏出手机看了看,周泽尧没有加他,不知道是没看见还是拒绝了。
他抬头望了望奶奶,确实精气神看起来比以前差了太多。
这个护工说得没错,他说的那些话确实有很多人跟他说过了。她时日不多了,多陪她说说话吧。
他第一次听到时日不多这个词的时候,心里还是五味杂陈的。他对她的感情实在是有些复杂。
骆影的奶奶是一个偏执了一生的人,骆影一度认为他爸爸那些症状的产生一定和他奶奶有关系。就像很多传统社会的女性,他奶奶的固执不是恶意,而是来自于一种恐慌。每当遇到什么事情,她只能以她有限的见识想出她认为的办法,然后执拗地坚持。
就像当年,她的儿子在妻子死后开始逐渐焦虑和暴躁,她怜悯地看着他疯狂又可怜的模样,看着他意识模糊地跟骆影说着令人心惊胆战地话,她迷茫又恐慌,她不知道能怎么办,只能反复又固执地跟骆影说,下次你爸爸喝了酒,你就藏好。
又像骆影的爸爸最终酒后脑出血死亡的那段时间,骆影不安地问了她很多问题,她无措又恐慌,她不知道怎么回答,只能固执地沉默。一沉默就沉默了很多年。
骆影是她带大的,他没资格埋怨她什么事。但有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会想,如果那些时候,她不要沉默,能够说一些哪怕过几年就会被识破的谎言,事情会不会要好一些。
骆影从护理中心出来的时候,发现不知不觉间雨又下了起来。比昨夜的雨猛烈多了,来势汹汹。他想了想,还是给社会闲人余明明打了个电话,让他带把伞来接驾。
打完电话的时候,看到一条新消息。
周泽尧加他了。
他第一反应是,看来这只鸭子不输余明明,转念一想,不对,他不可能真去干销售了吧。
从周泽尧同意请求到现在,他都没有发消息,难道他知道是我?
他做贼心虚地翻了翻自己的朋友圈,四年里一共五条,还真看不出什么东西。
骆影蹲在护理中心的门口,耳边是潇潇的雨声,点开了周泽尧的朋友圈。仅半年可见,四张没配字的照片,一张树,一张川边夜景,一张滑翔伞,一张海底捞的虾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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