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对别鸣来说,他认为,这股奇怪的味道一定会在他说话的时候被姜尔歌给闻了去。那么结果就是,自己伤害了姜尔歌,要是因为如此,姜尔歌不愿跟他好了,怎么办?
自己不说话,只对着他微笑,应该就没事了吧?
反正跟他在一起的时候,绝大多数的时间都是他在说话,自己只是个纯粹的倾听者。
别鸣以为自己的伪装天衣无缝,可是姜尔歌还是注意到了他的紧张,尤其是在别鸣微笑的时候。
平时,自己说了个很好笑的点,别鸣开心的时候总喜欢露出自己的牙齿来告诉姜尔歌,你看哦,我真的很高兴,我真的很喜欢你在我身边。但是刚才,别鸣只是抿着唇,笑得很谨慎,甚至有一次还紧张地捂住了自己的嘴。
是因为喝的药太苦了吗?姜尔歌一下便想到了点子上。
第二天,姜尔歌特地从家里带了两个饭盒。饭盒里装的都是同样的内容,是几种不同的已经去皮切块的水果,撒着白糖的小西红柿,苹果块,香蕉片,青提,香橙,猕猴桃。
姜尔歌说:“我们都在长身体呢,看你一天到晚也不吃点水果,就从家里带了点维生素。”
其实就是想帮别鸣去除嘴巴里药的苦涩,顺便看看别鸣喜欢吃什么水果。
香橙酸酸甜甜的,而且又香又水润。别鸣觉得香橙可以让那股奇怪的味道消失,于是不自觉地首先把香橙给吃光了。被爱的人有时总是迟钝一些,他不知道,姜尔歌通过他吃水果的顺序和数量的多少,已经大致了解了他的喜好。果然第二天,香橙和青提的比例多了些,小西红柿和香蕉不见了。
别鸣自然是没有注意的,姜尔歌给予他什么,他就接受什么。
仔细想一想,那个时候真好。
别鸣为了姜尔歌努力地变好,努力地让自己的情绪与这个世界和解。
姜尔歌也默默地支持着别鸣,用自己的细心,用自己的耐心,用自己的真心。
没人能否认他们。
往家走的时候,一直十分乖巧地跟在别鸣脚边的狗蛋儿忽然一边叫着,一边快速跑动起来。别鸣还没来得及做出什么反应,狗蛋儿冲着他“喵”了一声,然后快速横穿马路,三下两下跳到对面的人民广场中去了。
“狗蛋儿。”别鸣着急,左右看了看来往车辆,也跑了过去。
他暂且把牛奶和橙子放在树下的象棋桌上,寻着狗蛋儿偶尔露出来的身影去找他。
一双“恶魔”的手正悄悄接近,别鸣浑然不觉。
“狗蛋儿。”
公文正从家里出来后就到了人民广场上,因为普通人都看不见他,所以他来回逛了几圈,找到了一个四肢粗壮,看起来稍微有点儿凶神恶煞的,躺在石椅上睡觉的男人。他附身在他身上,短暂的支配了那个人的思想和行为。
披着另一幅面孔的公文正悄咪咪走到别鸣身后,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从别鸣背后给他来了一场树咚。“嘿嘿嘿,”公文正发出了猥琐的笑声,然后凶狠地喊道,“打劫!”
别鸣浑身哆嗦一下,默默转过身,看着眼睛瞪得像铜铃的人,面上表现得十分平静,甚至可以说是有点冷淡。他一言不发,开始摸索自己的上衣口袋和裤兜,一个钱包和五十多块的零钱,没有手表,没有手机。
茂十一躲在旁边的树后看得目瞪口呆,别鸣都不反抗的吗?连喊都不喊,让他这个英雄怎么献身?!
如果所有人都像别鸣一样,那世界一定很美好。
啊...呸!
那世界一定很操蛋。
扮演恶棍的公文正也懵了,这么听话的还是头一次见。于是公文正开始了自己的随机应变,也就是俗话说的给自己加戏。他随手把钱包和零钱扔到地上:“把身上值钱的东西掏出来!”
别鸣道:“都在地上了。”
真的。浑身上下,别鸣最值钱的东西,可能就是身体里那俩肾了。
“我不信!现在人出门不可能只带钱,你的手机呢?那你卡里的钱都转给我!”
“我没带手机。”
公文正很生气,攥起拳头作势要打,然而是放了水的慢动作,好给茂十一反应的时间。果然!说时迟,那时快,茂十一不知从哪儿上场一抬腿就踢到了公文正的肩膀上,把他踹得四脚朝天,估计是公文正表演的成分居多。
茂十一耍了帅很开心,踢出那一脚的后,立刻伸手把别鸣搂进了怀里,微抬下巴、居高临下地道:“哼,也不看看这位小哥身后是谁在罩着,敢打他的主意?我看你是不想在这一片混了。怎么啊?还不快滚啊。”
气势惊天地,霸道泣鬼神,茂十一别提心里多得意了。
茂十一松开别鸣看着他,捡起了地上的钱包等物,假惺惺地问:“他没伤着你吧?”
他笑得嘴角咧耳根,满脸都写着“夸我帅夸我帅夸我帅”,骄傲得尾巴都快忍不住冒出来了。
☆、第二十章 如果没有我...
“你这几天都去哪里了?”别鸣接过茂十一递过来的钱包,装回口袋里,低着头,始终给人不在乎、没关系的心理错觉。
茂十一很自然地把手搭到别鸣的肩膀上,推着他往前走,信口胡言:“我好歹也是名镇古今中外的浮春山风水师,每天找我去看风水、算阴阳的人多着呢。这次去的地方比较远,光在路上就耽误了一天。怎么,这么想知道我去哪里了,想我了?”
装逼完了,不忘在别鸣肩膀上暗示性地拍了两下。
别鸣表示不是很想搭理他。
往前快走了两步,与茂十一拉开距离,别鸣心里还想着不知去向的狗蛋儿,以及放在象棋桌上的牛奶和橙子。茂十一忍不住背后嘲笑了被蒙在鼓里的别鸣两声,才强行拉着别鸣回家里。
回到家刚打开门,就看到公文正西装笔挺地站在旁边,跟豪华酒店里的迎宾小哥哥一样。他双手捧着一张小小的便条,看见别鸣后,笑着双手送到了他眼前,礼数周到得有点过分。
“是一个小男孩从门口塞进来的一张纸条,小灰猫刚从外面跑回来就被他抱走了。”
墓碑没错了。
说不定狗蛋儿就是嗅到了墓碑的味道,才会在大街上兴奋地跑来跑去。别鸣这么想着,目光有点呆滞地看着空而大的客厅,在玄关处换拖鞋,完全无视了茂十一在他身后说的为了庆祝自己归来出去吃大餐的提议。
别鸣极小声地自言自语:“这箱牛奶怎么办呢...”
姜尔歌眼睁睁看着跟在别鸣身后出去的小灰猫,回来就换成了一个大男人。
他面无表情地捏烂了手里的香蕉。
别鸣把牛奶和橙子放在客厅里,恍恍惚惚地回了二楼房间。茂十一还想着今晚的大餐,便跟在他后面不远处也上了楼,然而别鸣却没有要把他请到房间里来的意思。或许别鸣根本就没想到会有人跟在他身后上二楼,他进了房间后一甩门,硬生生把茂十一逼停在了门外。
茂十一的脸瞬间耷拉下来:“日狗了。”
公文正:“噗嗤。”
别鸣把床单、被子、枕巾之类的发泄情绪一般用力拽到地上,看着黑暗房间里一片狼藉的轮廓,他站着发呆发了好一会儿,才从柜子里找出新的床单和被罩。终于收拾停当,别鸣换好睡衣,任自己一头栽倒在床上。又是发呆了半晌,别鸣伸手摸到了自己的手机,本想看看时间,屏幕上却显示了好几个未接电话,微信也有消息。
世间罕见之景。别鸣手机上收到新消息。
看到“妈妈”两个字,别鸣心头一震。
与跟父亲的关系相比,别鸣跟母亲的关系还算是说得过去,虽说见了面不至于跟仇家似的翻脸,但也绝不像正常家庭那样。两人之间唯一的交流,就是过年时的那句问候。
像今天这样的微信,从来没有过,不过凡事总有第一次,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
“我十二月要结婚,来不来?来的话,我告诉你地点和时间。”
“我不去。”
十分简短的一个通知,不管怎么讲,都听不出里面包含了多少感情,仿佛这一条微信是身为母亲必须告知孩子的任务。但其实,别鸣一点儿也不想知道这个消息,一辈子不知道最好。为什么伤害他的人,为什么亲手让他变成如今这番模样的人,如今都活得好好的,而且都有了全新的,富有希望与生机的人生轨迹?
为什么全世界只剩了我这么一个最孤单的人?
如果没有我,这个世界就有多出一个房间被阳光照亮;如果没有我,一楼的住户就可以永远住在这里不再为了生存四处奔波;如果没有我,是不是就会有很多人因为不用面对我的奇怪和冷漠变得开心?
所有的一切都索然无味,就像刚打开的可乐里,没有产生一个可以让人振奋的气泡。
所以说啊,世界上一切有关感情的事情,都不应该发生在自己身上。别鸣把自己的手机扔出去,如果自己可以遗忘并且善于遗忘就好了,如果自己可以不动声色地离开这个世界,或者是说,自己从来不曾出现在这个世界上,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