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是放着吧,”程璧自己端起了碗,“哪有人这么拿碗的,很容易摔的。”
“那不是太油了么。”贺停云振振有词,碟子上看着油光发亮,这怎么下得去手?
“行了,贺总,您先洗手,然后坐好喝茶,别操心这里了好吗?”程璧懒得去问是不是没收拾过厨房没洗过碗这种废话,这不明摆着么,贺停云就是一大爷,哦不对,是少爷,连搬个椅子都是粗活了,饭来张口衣来伸手,这是从小的福气啊,就别在我这里体验生活了。
贺停云老老实实地回到了吧台,倒没有坐下,一手捂着水杯,身子斜斜地靠在吧台上,看程璧伸着白净的手揉着百洁布一个个洗碗。“我好像是没有怎么进过厨房。”贺停云搜索了下从小到大的记忆,关于厨房的印象为零。他可绝对不是为了逃避洗碗收拾才故意表现地笨拙。
“我猜也是。”程璧顺杆泼冷水。
“可能我小时候比较皮吧,怕我进厨房捣乱。”贺停云胡诌了一个理由。
“我小时候也皮啊,”程璧眼皮子一抬,下面的话不自觉就说出来了:“我爸妈还在的时候哪用我去厨房,不过后来我外婆带着我…”程璧不想说这些的,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时候声音渐渐小了下去,希望贺停云没注意。
但贺停云才不给程璧这个糊弄过去的机会,他追问着:“带着你,然后呢?”
程璧洗碗的手捏紧了,又轻轻松开:“我外婆年纪也大了,我就得学着做家务分担啊。”接着像是自嘲,道:“就跟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是一个道理。”
程璧不自觉地皱起了眉,在灯光下聚起了一小团阴影。
贺停云不想看程璧皱眉。程璧的眉眼很好看,介于男人与少年之间,笑起来时候才耀眼。贺停云捂着水杯,沉吟半晌这才说:“其实,我跟你有点一样。”
程璧看了眼贺停云,又立即专心洗碗。只听贺停云在那里轻声说话。
“我妈生下我就去世了。我有一个比我大九岁的姐姐,她对我很好。我那时候什么都不懂,几岁我已经忘了,有天晚上我晚上睡不着,缠着要跟我姐姐一起睡。我们睡在一起,其实我是装睡,就那一次我听到了我姐在夜里轻声说,是我害死了妈妈,她讨厌我。但…但后来她又给我盖紧了被子,隔着被子抱住了我。”贺停云抬起头,问程璧:“你说,我们是不是有点像?”
程璧不知道该说什么,一手拿着重重的大海碗,一手满是泡沫捏着百洁布,看着贺停云眨眼睛。
“呵,”贺停云笑了,继续说:“说句没心没肺的话,我生下来就没见过我妈,但我姐不一样,她那时候都那么大了。我姐虽然这么说,但是对我最好的人也是她。我那几个堂哥表哥小的时候嘴欠,欺负我姐,都是我上去打的架。全家就数我最小,不管怎么样,错的都不是我,打不得,骂不得,多占便宜。”
程璧被贺停云说笑了,插了一句话:“你这从小就仗势欺人啊。”
“小时候就算了,现在的我欺负谁了?”贺停云仰着下巴,“我现在可是我姐的骄傲。”
“行吧,你最厉害,你是掌上明珠!”程璧看贺停云这得意的样子就忍不住笑,连连敷衍为贺停云叫好。
“你要好了没?”贺停云话锋一转,“我这一杯水都喝完了。”
“你再喝一杯。”程璧冲洗着泡沫,又拿着抹布擦吧台,头也不回:“或者你自己上楼玩儿去,看电影看电视还是打游戏随便你。”
“不是说好了出去走走消食的么!”贺停云没那么好打发。
“行行行,等我把这一摊搞定。”程璧嘴上应着,“安静喝茶,能不能行?”
“行吧。”贺停云勉强又给自己倒了杯水,看程璧一会儿抹桌子,一会儿归置杂物,换垃圾袋拖地,贺停云简直开始怀疑程璧是不是故意找了这些事来做,就为了拖延时间。
第二杯水快见底的时候,程璧才停下了绕着料理台打转的脚步。
贺停云自觉穿上了衣服,刚想拿着程璧的外套凑近,就被程璧一把接过,直接往门外走。“等下,我要去涂个护手霜!”程璧头也不回地往那边的屋子走。
贺停云站在门口等着,程璧搓着手出来了,带出来一身熟悉的柠檬草的香气。“我也沾水了,给我也涂点。”贺停云说。
程璧刚想转身回屋,就被贺停云温暖的手拉住了,两双差不多的手上下交叠着,贺停云用力蹭了几下,忍不住想夸自己机智:“这不就好了么?”
程璧觉得自己的手背都被捏红了,“护手霜就放那个抽屉里,走两步的事情。”
贺停云满意地也搓着自己的双手,心说这是涂护手霜的事儿吗?
程璧带着人往村子外走。程璧突然想到了什么,侧头问:“真没吃太多不舒服?不然带你去买个糖葫芦吧?”
贺停云是个机灵鬼,灵光一闪问道:“你喜欢吃糖葫芦?走呀!”
程璧羞于承认自己的“喜欢”,让他心无芥蒂地向贺停云承认自己爱吃的零食是糖葫芦,然后再一想自己举着一串红彤彤的糖葫芦满村子走得画面,他还有什么面子哦!程璧推说道:“村子里小孩可喜欢他们家的的糖葫芦了,山楂帮助消化,我给你买一根!”
贺停云非常识相地不再去拆穿,跟着程璧往前走着。
第33章 夜游记
村头的一家小杂货店是个玩乐说笑的聚集地。大人们喜欢吃完了饭出来遛弯,碰上兴致高的,能立马组上一桌牌局玩到午夜。小孩们跟着出来玩,在前面的空地上说笑打闹,嘴馋了还能立刻央着父母进店买零食。卖糖葫芦的老师傅这个时候一般就坐在店门口的板凳上。大家都是老相熟了,卖了一天的糖葫芦晚上就在这里歇脚,乡里乡亲聊两句,剩下的糖葫芦能卖就卖,卖不完照样扛着回家。
程璧带着贺停云到的时候,老师傅扛着的草木棒子上只剩最后一串了。程璧看着店门口吵着玩儿的一溜小孩,赶紧跑了上去把仅剩的一串糖葫芦捏在了手上,这才放心地付钱回头去找贺停云。
程璧小心剥开了外面包着的保鲜膜,把裹着一层糯米纸的糖葫芦递给了贺停云。贺停云仿佛没看到程璧伸出的手,又或许根本不在意,他直接凑近了低着脑袋咬走了一颗。完全冻硬了的糖稀在嘴里爆裂融化,更放大了山楂的酸甜。贺停云鼓着腮帮咬着,不大适应这么一口甜甜酸酸的味道。就着背后的灯光,贺停云转头看程璧,他倒是吃得欢快,鼓着腮帮嚼得飞快,跟电视里的土拨鼠一样。
贺停云吃完了一个,没咬第二个,看着已经啃了半串的程璧,调笑道:“村里小孩都喜欢?”
程璧专心解决手上的糖葫芦串,嘴里咬着一颗,右手拿着糖葫芦串往前头挥划着,“前头还有些别的小店,还要去看看吗?”
“走吧,”贺停云毫不犹豫地说往前走,“你边走边吃。”
再往前走就是一些专卖给外地来的游客的小店了。远远地看着虽然灯火通明,但是走了前面的几家,贺停云基本上心里就有数了,翻来覆去卖的全是小商品。倒是程璧,一边走一边吃糖葫芦串,看着街边的商店显得比贺停云认真多了。
贺停云已经走到了前面很远的地方又开始往回走了。程璧解决完了串子上的最后一颗,刚扔掉签子,就被贺停云带着往回走了。
程璧这才有些好奇地问:“你到底是做什么的?”
贺停云反问:“下午跟着我们一起听了那么久的会,没听出来点?”
“又像是旅游公司,又像是房地产开发商。”程璧想了想,回答。
“总算没白费我留你一下午的苦心,”贺停云走着走着胳膊又挂上了程璧的肩膀,说:“其实你说得差不多,简单点就是旅游开发商吧。”说着突然又不正经了起来,调侃地问了一句:“要不我画个大圈,把你们这片儿也划进来,收了你家民宿的经营权怎么样?保证你赚的更多。”
程璧觉得这个玩笑开大了,“真的假的?能这么搞?”
贺停云认真地回答:“怎么样?交不交出来?”
程璧摇头,一个矮身钻出了贺停云的控制,全身写满了拒绝:“那不行,圈圈你画,我开的民宿非暴力不合作。”说到最后一句程璧自己也笑了起来,“我就是程甘地。”
“行行行,不给就不给。”贺停云快步跟上走远的程璧,“一看你就不是甩手掌柜的命。”
两人说笑着一路走回了程璧家,贺停云跟在程璧的身份,却没想到进了院门,程璧直接坐回了柜台后,然后一副目送自己上楼的样子。
“你怎么还在这里坐着?”
“这不是掌柜的还没等到人来么。”
“人呢?什么时候来?”贺停云急了,这个跟他预想的差的有点多。
“还得个把小时吧。”程璧看了眼时间,表示他无能为力:“所以你还是得一个人回去了。”
“我一个人回去也无聊,我也在这儿坐会儿吧。”贺停云看准了旁边的椅子,准备拖过来坐程璧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