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见鲸闭上眼,没心没肺地进入了梦乡。
然而第二天夏见鲸一睁眼,已经日上三竿,差不多能着手点午饭的外卖了。他跳下床,利落地刷牙洗脸,简单收拾了一下,依然按原计划出门去了。
没关系,问不了早上好,那就问中午好,效果没差别,都会让陆载没烦恼。
夏见鲸肩负着拯救好友的大任,一路狂奔,他坐上地铁后才得出空给陆载发信息,说自己等会儿就到,让陆载准备接驾。
明明已经是新的一天了,这条信息却如同石沉大海。等他下了地铁,拐进了书院门,甚至已经站到了秦弘阳家门口,他连陆载的头发丝都没看见。
夏见鲸不开心了,他笑容一收,拽着门上的拉环,用力地敲了几下。
里面没人应声,他又敲了几下,仍是一片安静。
夏见鲸趴在门上,侧耳听了听,里面一点动静都没有。
他心里咯噔一下,紧接着拍拍门,不死心地大声喊:“秦爷爷!秦奶奶!陆载!有没有人啊!”
头顶日头正烈,他被烤得头晕眼花,喊了一会儿就觉得有些口干舌燥。夏见鲸不爽地“哼”了一声,一屁股在台阶上坐下,手撑着额前,给自己挡挡太阳。
夏见鲸掏出手机,发现陆载还没回复,他此刻再也顾不上什么“勿回”不“勿回”了,直接给陆载拨了视频过去。
——对方未应答。
夏见鲸连拨了好几个,都是一样的结果,他叹了一口气,决定放弃了。
他给陆载发了条语音,就俩字,委委屈屈喊了句——“同桌……”
也总不能白跑一趟吧,夏见鲸拍拍屁股站起来,打算去附近寻觅点小吃,起码要值回地铁票钱。
他热得厉害,脸上直淌汗,不停拿手给自己扇风。他一路贴着墙走,尽量缩在阴影里,跟个吸血鬼一样,太阳一晒就要被蒸发。
陆载和夏见鲸感受相反,他坐在装潢精致的屋子里,外面骄阳似火,他一点都感受不到。
自从离开C市后,他不是没有回来过,之前寒假他就是在这里过的。陆远名忙得居无定所,他完全不必担心会见到陆远名,但这次踏进这栋房子,却让他难以忍受。
他其实心里有隐秘的计划,他不想回来,他渴望夏见鲸一整个假期都粘着他,而他会隔三差五的用相机作借口,约对方出来见面。
可是每年假期,芮素都会陪秦弘阳去美国疗养一段时间,今年也不例外,他不可能同行,更不可能留下。
主人不在,他不方便继续住下去,他只能选择回C市,那个令他厌恶的,他的家。
他和自己死磕,整个人仿佛被浸没在深海里,难以喘息。
他甚至都不敢和夏见鲸聊天,对方天真赤诚,衬得他像是偷偷溜进游乐园的小乞丐。
他被五光十色的旋转木马迷了眼,跟着音乐边跑边笑,脚趾头都从破鞋里蹿了出来。于是人们的目光发现了他,无声中带着诘问——他凭什么能获得幸福?他没买票,他不配的。
手机每一次消息提醒都如同钝刀子割肉一般,哪怕很疼,陆载最终还是忍不住,又一次点开了手机。
屏幕上蹦出一连串的“对方已取消”,最上面是通知他接驾,最新的是一条语音信息,二十分钟前发的。
夏见鲸从来没给陆载发过语音,有事儿发视频,没事儿敲文字,毕竟男生之间发语音总觉得奇奇怪怪的。
陆载犹豫了一下,还是把手机贴在耳边,点了播放。
于是下一秒陆载耳朵被夏见鲸的委屈填满了,里面像长出了一颗心脏,带着周围的神经怦怦直跳,渐渐还有些发烫。
陆载鬼使神差地给夏见鲸回拨了过去,但这次没应答的变成了夏见鲸。
他有些着急,想也没想,几乎是条件反射一般,手下直接按出了一串数字。
夏见鲸正沿着小吃街吃得开心,左手端着杯鲜榨石榴汁,右手捏着土豆片夹馍,眼睛还不住地乱飘,寻觅着下一家。
手机在他裤兜里震了又停,停了又震,反反复复震到第五次,他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夏见鲸赶紧把最后一口饼塞进嘴里,腾出手来接电话。
他接起来,嘴里含糊不清,“哈喽,哪位?”
陆载说:“是我。”
“咦?”夏见鲸睁大了眼睛,他脖子一伸把嘴里东西咽下去,又把手机拿到面前,疑惑地看了看屏幕上显示的未知号码,“同桌?咱俩啥时候交换的手机号啊?我怎么没存呢?”
陆载避重就轻,转移了话题,“你还在我外公家吗?”
“我?对啊,我为什么还在这里!”夏见鲸猛然想起他来这里的初衷,语气开始不满,他捂住听筒,飞快地跑到一处寂静的街角,“我来找你啊,我都快被太阳晒蔫了,到现在都没见到你,我家里又没人,老夏也不管我,我一个人孤苦伶仃的,我……”
“夏见鲸。”陆载开口打断他。
陆载顿了一下,说:“买票来C市吧,我在车站等你。”
第35章 夜空里沉沦
X市离C市只有二百公里的距离, 如果选择坐高铁的话, 一个小时就够了。
陆载放下电话,也不管夏见鲸买的几点的票, 钥匙往兜里一揣, 叫了一辆车直奔高铁站。
陆载坐在后座, 出神地看着车窗外,眼前是他从小生活的城市, 他却没由来地觉得陌生, 街上的人群,街边新开的咖啡店, 他一概不知, 都与他无关。
因为陆远名一个人, 他不仅否定了这个家,也完全否定了他自己。
他的理智和情感向来不能和谐共处,可是这一次,它们却统一口径, 齐心协力地推着他往前走, 他想去见夏见鲸。
他心底有难言的情绪在一点点发酵,他能够感觉到那种破土而出的刺痛感,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目光越来越久地停留在夏见鲸身上, 他开始在乎夏见鲸对他的看法。
在他察觉到的那一瞬间, 他就明白了这种牵挂的意义,他对夏见鲸的感情发生了变化。
可他至今所有的痛苦都源于曾满怀希望, 希望便是失望的开端,所以他一如既往地隐忍着,咬碎了牙和着血吞下去,不表达,不回应,不去痴心妄想。
陆载站在高铁站外,广播里是一轮又一轮的到站信息,行人拉着行李箱从他身边经过,也有送行的亲友,都是些司空见惯的悲欢离合,他立在其中,像一株不悲不喜的胡杨。
也不知过了多久,那个熟悉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随之而来的是兴奋的奔跑声。陆载抬起头,微微笑,先前发霉的情绪全都见鬼去吧,他摇身一变,成了向阳而生的花。
陆载看着夏见鲸,情不自禁地往前跑了两步。
陆载停在夏见鲸面前,手刚往出伸了一半就被他强行拗在背后,反常的激动令他不适,他有些手足无措,说:“你、你来了。”
“这不是废话么,不是我来了,还能是谁来了?”夏见鲸好笑地看了陆载一眼,手一抬,直接把自己半个身子挂在他脖子上。
夏见鲸揽着陆载的肩膀往前走,“我记得之前跟你视频时候你不是还在你外公家嘛,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呀?”
陆载说:“昨天。”
“果然,我说你怎么对我不理不睬的,你也不知道跟我说一声,让我白跑这么多冤枉路,”夏见鲸捏着喉咙,朝陆载扬起下巴,“你再听听我这声音,哑得都快出不了声了。”
夏见鲸声音的沙哑不过是变声期的正常现象,陆载不理会他的胡搅蛮缠,问:“累吗?”
“坐车不累,窝椅子上睡一觉就到了,”夏见鲸叫苦连天,“等你可太累了,我都快被晒脱皮了。”
陆载停下脚步,扭过头,捏住夏见鲸的下巴,盯着对方的脸仔细看了一阵。
夏见鲸嘴上说的惨,然而精神头十足。而脸上别说脱皮了,连泛红都没有,就是脑袋后面的头发有些炸毛,显得蔫了吧唧的。
“别娇气,”陆载说,“你可是光着屁股在非洲大草原上混大的。”
“哦,”夏见鲸立马不乐意了,“老夏这个坑儿子的,怎么什么都跟你说!”
夏见鲸到达的时间不尴不尬,下午四点半,找地方玩儿有点晚了,去吃晚饭又太早了,陆载只好领他先回趟家,休息一下再做后续打算。
“华晖苑”坐落在城郊,说是小区,其实更像是一个小型风景区,绿化已经做到了极致,跟个世外桃源一样。
夏见鲸忒没见识,从车刚开进林荫道,他就止不住地连声感叹,用尽他贫瘠的形容词。
夏见鲸站在漂亮的院子外,转着脑袋把整栋房子欣赏了一边,说:“同桌,你家好大呀,装修也好看,特有品味。”
“是吗?”陆载满不在乎地推开门,走过去把空调打开,“不过是个落脚地罢了。”
屋里的温度一时之间还降不下来,夏见鲸直接凑到空调边吹风,舒服地眯起了眼,“好凉快啊,我仿佛得到了重生。”
“你是不是傻,”陆载拎着夏见鲸的后衣领把他往后一扯,“去冲个澡,一身臭汗的。”
夏见鲸来的匆忙,接完电话就从书院门直接去高铁站了,也没带行李,陆载一提冲澡,他才猛然发现这个严肃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