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他再也没有看谈颂,转头走出了病房。
病房外走廊里依旧很安静,只偶尔走过两个小护士,看着他的眼神却有些惊骇,孙弋自己也不知道,他一个一米八几的大男人,脸色惨白,似乎只要一阵风吹过,他就要倒了一样。
这时他们请的护工走过来,看了他一眼,惊叫出声:“孙先生,你这是怎么了?”
孙弋被她这么一喊,这才好似回过神来一般,道:“我没事。”
护工却道:“孙先生若是不舒服,就去楼下看看吧,别你母亲还没好起来,你自己又病了。”
孙弋点点头,没说什么,又道:“我父亲呢?”
护工道:“我刚巧看到他们,老先生出去有点事,亓官先生在那边。”
她指了一个方向,那是走廊里转角一个僻静角落,平常少有人行。
护工说完以后,因为还要去照顾谈颂,便和孙弋说了一声,进了病房。
孙弋仿佛无知无觉,但身体却似乎有自己的意识一般,慢慢地往亓官莳那边走去。
转过一个拐角,他便看见,亓官莳正站在一扇窗边,有素金一般的光晖穿过透明的玻璃窗,照在他身上。而他就那样闲适地站在那里,不知道看到了什么,脸上带着温雅的笑意,和那暖光一样,让人情不自禁地,就想走过去。
就想去拥抱,想要……紧紧地抓住,握在手心里,当作最珍视的宝物,捂在心口,不让任何人得了去。
孙弋一看到他,就仿佛心中那股难言的酸苦刹那间溢出了眼角,他忽然想到这么多年自己独自一人忍受心口道道狰狞伤口的悲苦无言,想到自己曾经多么痛恨上天,为什么别人就能一生顺遂,亲长慈爱有德,而他却要忍受这么多,平白无故就要经历种种折磨痛楚,他又做错了什么呢?
他像是完全控制不住自己了一样,眼泪越流越多,仿佛根本淌不干净一样。
那边的亓官莳听见声音,转过头来一看,却只看见了满面泪光的孙弋。
他心头一震,急步走过来,用手捧住孙弋的脸:“阿弋?你怎么了?”声音里是掩饰不住地急切关心。
“我……”孙弋一说话,却只是哽咽。
亓官莳只觉得如同心尖嫩肉在被刀割一样,他知道孙弋素来坚忍内敛,到底病房里发生了什么,才让他哭成这样?
“阿弋,”他心中焦急,却依旧忍耐着,放柔声音道:“没事了,你看着我,没事了。”
他像是在哄着一个孩子一样,抱着孙弋高大挺拔的背,将他拥在怀里。
孙弋将头靠在亓官莳肩上,泪水打湿了亓官莳柔软的羊绒大衣。他闭上眼睛,鼻息间是亓官莳喜欢的香水味道,是橡木苔和木兰花混合在一起,如同森林大海一样开阔清新。
他突然想到,在谈颂面前,无论如何,他从来都没有这样哭过。
而在亓官莳面前,他好像不必隐藏所有的想法,不用忍耐所有的情绪,所以才会如此。
他知道他是不同。
他给予他无限的温情和爱意,让他感受到了自己最想拥有的的家的模样,他像是尊重他,怜惜他,并且——他不忍心伤害他。
孙弋觉得自己就像一个人在一条伸手不见五指的路上,跌跌撞撞走了那么多年,无论是摔破了头还是摔折了腿,都只能一瘸一拐地继续走下去,但是,终于——就好像上天终于看不过眼,觉得自己实在太亏待孙弋一样,他遇到了亓官莳。
他持着一盏明灯,就像是从天而降的人,来到他身边,紧紧地握住他的手,和他并肩,并且告诉他:无论他遭遇过什么,无论以后他会遇到什么,他都会和他在一起,逢山开路,过水修桥,他心如磐石,无可更改。
孙弋忽然觉得庆幸,他庆幸自己在最艰难的时刻,都从未放弃过自己,哪怕曾经濒临死亡边缘,可他还是挣扎着活了下来,哪怕自己白手起家碰到过多少艰难困苦,他都未回去向孙卫靳低头。也庆幸自己未曾一味自怨自艾,怨天尤人,所以,他遇到了亓官莳,并且能够将他留在自己身边。
这世间没有所谓的救赎,如果真的有,那必定是他自己,来救赎了他自己。
“不要离开我,”他低低地开口道:“永远不要。”
他的话虽带着祈求的味道,但语气却十分强硬,似乎容不得亓官莳说一个“不”字。
他摸索着握住亓官莳的手,与他十指相握,像是固执地想要证明什么一般。
亓官莳想笑,但只觉得自己眼角有些湿润:“嗯,我知道。”
他们还有很长很长的时间,很多很多的温情和爱意,来疗愈和淡化曾经那些狰狞的伤痕。
而那些阴霾和黑暗,将会从今日起,逐渐淡出他们的人生。
在他们不远处的窗外,是一株高大的白玉兰。南方的树木,无论经霜遇雪,都一样沉绿挺拔,待到明年春温水暖,便又能开出大朵大朵的,如同玉碗般沁芬的花朵来。
第52章 夜宵
深冬的夜,呵气成冰,而开着恒温空调的室内却是很舒适的,亓官莳盖着轻而暖的天鹅绒厚被,睡得安恬,他在睡梦中隐隐约约觉得眼前有迷蒙的光影,便不由得慢慢睁开了眼睛。
睡眼朦胧间,他转头去看有光的方向,却看见孙弋半躺在床边,一双眼不知道凝视着什么方向,他睡在亓官莳的右侧,床头柜上的灯散发出的暖融灯光在他身侧晕染出一圈暖黄光线,他身处那圈光影中,只看得到一个浓黑的剪影,明明他就在自己身边,可是亓官莳却莫名地觉得,孙弋似乎离他很远。
“阿弋,”亓官莳下意识地喊了一声,他伸出手去,握住了男人强健的手臂,火热的触感让他心里稍稍安定了一些。
“吵醒你了?”孙弋侧头看向他,温声问道。
亓官莳摇头,他一点声音也没有,哪里会吵醒他呢。
亓官莳也坐起来,问道:“在想什么?怎么还没睡?”
孙弋看着他,眼神温软,却没有开口。
亓官莳转头看了墙壁上的挂钟,这个时间,平时孙弋一般已经吃完药睡着了,他心中生疑,掀开被子穿着拖鞋,走到卧室右侧的储物柜旁,打开一个抽屉。平时孙弋吃的药都被他每天一份一份用小袋子分好,小袋子上还用贴纸写了日期,他翻了翻那格储物柜,发现这几天的药,孙弋都没有动过。
亓官莳只觉得心头一下就有了火气。
他回头瞪了孙弋一眼,声音有些拔高:“阿弋,这是怎么回事?”
亓官莳平时难得发脾气,孙弋只好苦笑道:“小莳,是我错了。”
亓官莳心里虽然有气,但看着孙弋疲惫颓丧的神情,一想到自己和他朝夕相处,都未曾发现他这几天的异常,愤怒的情绪就渐渐被自责和心疼所取代。
他倒了一杯水,把药拿出去,走过去递给孙弋,有些生硬地说道:“把药吃掉。”
孙弋顺从地接过去,仰头将药吃了,然后对亓官莳笑了笑,伸手握住他的手,低沉醇厚的声音在冬夜里听来,让人觉得无比温软:“不生气了吧?”
亓官莳叹气,脸上的神情却也不由自主地柔和了一些:“阿弋,你难道不清楚我为什么这么生气吗?周医生说过很多次你需要按时服用药物,这样才能很好的控制情绪,你这样擅自停用药物,到底是为什么?我生气的,是你自己这样糟践你而已。”
他说完,却发现孙弋并没有要解释的意思,亓官莳看着昏暗光线下孙弋眼底沉重的阴影,又觉得自己心疼了:“阿弋,你到底在想什么?”
大概是亓官莳眼底的痛惜之意打动了他,孙弋的喉结动了动,声音仿佛是叹息。
“我是……因为我妈。”
他这话说得没头没尾,然而亓官莳却一下就听懂了。
谈颂这几天在医院里状况很不好,忽然爆发的疼痛让她整夜整夜无法安睡,医生不得不加大止痛药的剂量。虽然癌症病人,特别是像她一样的中晚期的病人疼痛几乎是家常便饭,但是之前一段时间一直控制得还算好,只是这几天才突然加重。
“你是觉得,是因为你之前那天说得那些话,才造成了阿姨现在的状况?”亓官莳心思敏锐,稍加思索,便有了猜测。
孙弋听到他的话,神情便又黯淡了下去,眼神里溢满了痛苦和自责。他低下头,不再说话,只摩挲着亓官莳的手指,像是要从他的温热掌心里汲取一些安慰一般。
亓官莳没有想到真的是这个原因,他一时语塞,心里如同被一张粗砺的砂纸摩擦着心尖最细嫩的地方,心头涌上难言的酸楚和疼痛,他反握住孙弋的手,轻声问道:“你为什么会这么想?阿姨的病已经到了中晚期,会出现这样的症状是正常的。而且叶医生难道不是一直在和阿姨进行沟通吗?如果她心理上出现了什么重大的波动也会告诉你的。这未必就是你想的那样。”
“我知道,”孙弋的眼神疲惫极了:“这些我心里都明白,可无论我多明白,我都无法打消我的负罪感——我总是忍不住去想,如果我那天没有说那一番话,我妈是不是就不会这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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