亓官莳从孙母下来之后,便体贴地说时间还早,他去公司了。他知道此刻自己在这里,谈颂未免会觉得难堪,事情已经解决得差不多了,他也是时候可以离开了。
孙弋坐在病床边,一旁的餐车上有几个热气腾腾的袋子,是刚刚送来的早点。他将打包盒拿出来,一样一样整齐地摆好,对谈颂道:“妈,折腾了一早上,你肯定也饿了,先吃点东西吧。”
餐车上摆着两碟薄皮鸡汁小笼包,热腾腾地散发着香气,外卖袋里连用来蘸着吃姜醋汁小碟都有,他夹了一个,蘸了姜醋,然后用小碗递到谈颂面前:“来,妈,尝尝这个。”
谈颂似乎是闻到了食物的香气,有些木然的转过头来,空洞的眼神渐渐有了光彩,她看着孙弋递到她面前的食物,却也不吃,不知怎的,她眼里慢慢凝聚起了水光,大滴大滴的泪水顺着她的脸颊落了下来。
孙弋顿时有些不知所措,举着小笼包的手就这样顿在那里。
他实在是不知道如何应对这样的谈颂。
在他的记忆里,他的母亲除了对他用各种各样的语言讽刺挖苦,甚至辱骂,就是因为各种事情变得歇斯底里,大吼大叫,毫无理性,他可以用坚硬而冷漠的态度来应对那样的谈颂,却不知道如何面对此刻在他面前无比脆弱正在痛哭的母亲。
他们母子之间,实在是太久没有过带有温情与爱意的沟通,以至于此刻,孙弋局促和僵硬地仿佛是面对着一个陌生的人。
这时病房的门打开了,孙卫靳从门外走进来,见到他们母子两僵持的局面,在心里叹了一口气,然后走过来,示意孙弋站到一边去,他坐下来,从病床旁边抽了一张面巾纸,给谈颂擦了擦脸上的泪痕,一边道:“不是没事了吗,哭什么,啊,别哭了。”
他又转头对孙弋道:“你去公司吧,这里有我和你姐姐守着,不会有什么事情的。你去吧。”
孙弋默然,点了点头,又看了一眼病床上的谈颂,便放下东西走了。
去公司的路上他给周宸打了一个电话,将这件事告诉了他,周宸听说后,语气有些严肃:“我听你之前的说的话,你母亲应该是长年郁结于心很久了,又骤然得知自己得了不治之症,一时冲动,做出自杀的举动也是情有可原,不过这也说明你母亲情况已经非常严重了,”顿了顿他又道:“我和叶楸说过了,她后天就可以去医院为你母亲做治疗,你不用太担心。”
叶楸便是上次周宸和孙弋说的那位女性心理咨询师。
孙弋知道像他们这样有名的心理咨询所里的有资历的心理咨询师,一般预约至少要提前一个月,如今能够这样快得约到人,周宸一定在其中出了不少力,他对周宸道谢,周宸笑着道:“不用谢我,叶楸的规矩是,紧急需要提前的病人咨询费加百分之五十,你自己看着办吧。”
孙弋心头一松,解决了这件事情,他觉得轻松不少,便也有心思和周宸开玩笑:“这是自然,我也不会少了你的红包的,放心吧。”
第二天下午,那位叶楸女士便到了医院,孙弋亲自去接的她。那位咨询师个子不高,站在一米八几的孙弋身边更显得娇小玲珑,容貌在孙弋认识的人中也不十分出色,但她皮肤白皙,一头长发乌黑如缎,自有一种娴静温润的韵致。孙弋和她互相握手交换过名片,因为是周宸引荐的,孙弋对这位咨询师很是信任,见她言语间语气柔和,对待孙弋的问题也很是耐心,便更让孙弋对她增添了几分好感。
叶楸大致和孙弋聊了聊,问了孙弋几个问题,得到回答后她思考了一会儿,便进去和谈颂进行面谈,对谈颂也只说这是医院里的心理医生。叶楸进去之后,孙弋便关了门出去了。
然而进展并不顺利,谈颂依旧和之前一样,拒绝和任何人说话,叶楸却对状况很是平静,并表示她接下来几天依旧会来。第二天,第三天,孙弋一家站在门边,都只听到叶楸耐心而温柔的话语,有时候是问句,有时候是说一些生活里的小事。到了第四天,谈颂才终于有了对叶楸的话有了回应。
那时候叶楸在对她说话,声音轻柔如潺潺淌过山石的泉水:“我每次来的时候,都会看到孙先生,听说他的工作很忙,却依旧一有时间,便来探望,我觉得,他应该是很很关心你的。”
她说的孙先生,自然是孙弋。
然而她说了这句话之后,谈颂却猛的抬起头来。
她一直以来空茫的眼神,就像是一颗石子扔进了一池死水之间,有许多晦涩的情绪像是那无尽深潭中隐隐约约泛起的恶臭一样,荡漾开来。
“他……关心我?”
因为很久没有说话,她的声音有些暗哑。
这是这几天来,孙母口说的第一句话。
叶楸心里松了一口气。
所谓心理疏导,最重要的便是引导病人将那些淤积于心里的情绪通过沟通疏引出来,愿意说话,愿意表达,就是治疗的第一步。
叶楸继续道:“据我的观察,是这样的。”
她的声音平稳安定,让人觉得心安,态度又非常诚恳,就算是性情一向古怪的谈颂,似乎也被她打动了。
“呵……”她从喉咙里发出一生有些怪异的笑声,那笑声里带着三分讥嘲,七分悲凉。
“他关心我?呵呵呵呵,他怕是最不愿意和我再有什么瓜葛的人。不过到了这一步,我这个做母亲的,却也的确没有什么脸面要求他对我好。”
“也许对这件事情,你有你的判断。”叶楸道:“但是我通过我看到的孙先生做的事情,也有不同的感受,或许你应该跟他好好沟通,也许并不是你想的那样。”
谈颂有些怔愣地抬起头,看见叶楸的认真的神情。
下一瞬,她却又低下头,不再说话。
“或许我这样问,有些冒昧,”叶楸又道:“但我依旧想问,是为什么,会让你觉得,孙先生作为你的亲人,不会真心对你好呢?”
谈话在一个小时之后结束。
叶楸走出病房时,孙弋正靠在病房走廊的墙壁上,双手抱胸,头微微上扬,在她的角度可以看到孙弋线条锐利且分明的侧脸,只是那张脸,着实瘦削了一些。
不过也可以理解,母亲病重,身为人子,难免会着急。
她微微颔首,对着转过身来面对着她的孙弋打了一个招呼:“孙先生。”
孙弋的神情微微有些迟疑,但还是开口问道:“叶医生,今天有进展了吗?”
他今天下午从叶楸来就在这里,冬日里难得的暖阳煦煦,透过窗户照进来。温雅和婉的女子坐在病床旁边,耐心地一字一句开导,如同锦缎一般的黑发泛着暖金色的光泽,无端地给人一种安适之感。而他的母亲开始只是垂着头坐在那里,没有半分反应,后来不知道听到了什么,才断断续续,开始和叶楸说话。
叶楸松了一口气:“是,这么多天,终于没有跟之前一样不声不响了。”
孙弋的神情也是一松,对叶楸道谢:“辛苦了,叶医生。”
叶楸笑了笑:“不客气,我应该做的。”
两人寒暄了两句,叶楸问道:“其实今天你的母亲肯开口和我说话,是因为我提到了你的缘故。”
孙弋有些吃惊:“我?”
“对,”叶楸低头沉思了一会儿,又道:“我想问问你有没有时间,我们去找个安静的地方坐一坐。了解患者和她在意的人的关系,也有助于我以后对患者的治疗展开,孙先生你有时间吗?”
孙弋苦笑道:“当然。”
被孙母的事这么一耽搁,下午和叶楸从茶馆里出来时,天色已经半黑了,冬日的天本来就短,孙弋想想公司里也并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便直接驱车回家了。
待进了家门,在玄关处换了鞋,孙弋只觉得一身的疲惫涌了上来。自从孙母患病转院过来后,他不是忙这就是忙那,都很少在家待着了。
客厅里开着灯,却没有人,只有奶橘酱坐在沙发上。餐厅里的音响放着一首节奏舒缓的英文歌,空气里隐隐约约飘出来羊肉萝卜汤的味道。他走进厨房里,却没有人,只有用小火煨着的瓦罐“噗呲噗呲”作响。
“小莳?”他扬声喊了一句,却没有人回复。
孙弋正奇怪着,又走回到客厅里,似乎是听得他的声音,正蹲在客厅茶几上的奶橘酱对他喵了一声,又转过头去,盯着茶几上那盆养在陶碗里的水仙,那盆水仙已经开花了,香气清雅甜馥,缀着的花儿如同素玉软金一般,是亓官莳精心养着的。孙弋看它这个样子,有些啼笑皆非,又怕它辣爪摧花,惹得亓官莳不快,便干脆将它抱在怀里,坐在沙发上。也许因为他身上暖和得很,奶橘酱也没有挣扎,只懒洋洋地躺在他膝盖上,悠闲地摇着尾巴,一脸享受地让孙弋一下一下地抚摸着它。
没过多久,亓官莳便从卫生间里出来了,见孙弋在沙发上坐着,脸上漾开一个笑容:“回来了?今天回来得这么早吗?”
他的声音带着些许温软,孙弋看到他带着些许惊喜的眼神,想到自己最近很少在家,心里就有些歉疚。他上前一步,忍不住摸了摸亓官莳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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