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小家伙垂头丧气的像只迷路找不到家的小狗，谢瑾忽然就不忍心训他了。他知道，比起生气的自己，程歆的心里一定更难过。
“坐吧。”谢瑾将声音刻意放得温柔，指了指自己办公桌前的椅子，示意他坐下，“知道我为什么找你来吧。”
程歆将头埋得低低的，不敢看他，只将视线凝在办公桌下谢瑾那双被擦得十分干净的灰白色皮鞋上，闷声回道：“知道。我这次月考没考好。”
谢瑾语气温柔，但也没拐弯抹角，而是开门见山道：“你这次成绩下滑很严重，是家里出了什么事吗？有没有我能帮上忙的地方？”
程歆消沉地摇了摇头，依旧低着头，“不是……不是家里……”想起自己这次的考试成绩，程歆后来拿着考卷检查过，发现很多他会做的题都不应该失分的，于是心里更愧疚了。再想想之前谢瑾对自己的疏远，他忽然觉得很委屈，憋闷的情绪一股脑儿地涌出来，几乎是毫不犹豫的问谢瑾：“谢老师，你……你是不是对我之前的择校意向很失望，所以、所以才不理我了？”
如果现在程歆抬头，他一定能看见让他从未见过的一幕，可惜他没有。
谢瑾瞬时被程歆显露出的情绪给弄懵了，怔了几乎半分钟后，脑子转了个弯，斟酌分辨程歆刚才所说的话后，谢瑾才恍然明白程歆这次成绩大跌的真正罪魁祸首原来是自己。
想通之后，谢瑾在心里觉得这误会好笑之余，又泛起对单纯少年浓浓的疼惜，“当然没有。那是你自己经过深思熟虑后的决定，我怎么可能因为这个就不理你？”
情急之下，谢瑾语气中带出的显而易见的私人情绪让程歆的委屈顿时更大了，他就像是个看得到糖果却吃不到的小孩一样，趁着此时的气氛焦急问道：“那你为什么这段时间都不理我，也不像以前那样关心我了？”语调上扬，语尾还微微打着颤。
谢瑾被程歆无意识透出的小情人似的埋怨语气弄得差点没了脾气，连他自己都没发现他接下来的话语中所透露出的宠溺，“我、我真没有。我只是不想在最近这段关键的时间影响你……”
对话朝着迷之方向挺进，连单纯的程歆都觉出不对劲了。谢老师居然也会结巴？可是为什么呢？是因为他也在乎我吗？
思及此，有一股无名火轰然在程歆脑子里炸开了，理智断裂，他只想在此时此刻抓住那一闪而逝的直觉。也许错过今天，他就再也不可能发现谢老师的破绽了。
程歆脑子一片空白，目不转睛地盯着面前他喜欢的不得了的人，只凭着本能将心里话脱口而出，声音颤个不停，“谢老师，我喜欢你。你、你能不能、能不能不要不理我？”
谢瑾倏然睁大眼睛，惊得心脏都漏跳了一拍。他完全没料到，程歆会在这个场合、这个时候对他表白。
第十三章
最初的惊讶过后，谢瑾望着坐立不安满脸通红的程歆，他沉默了。
数个念头飞快的在脑中掠过。谢瑾想过装傻，但只不过一秒就掐死了这个办法。程歆虽然年纪小，但他对自己的感情好歹也持续两年多了，这样敷衍他别说程歆会倍受打击，就算是自己也过不了心里那关。
拒绝吗？显然也是下策。光是自己这段时间的刻意疏远，已经让程歆考试大失水准。假如现在立刻拒绝他，程歆肯定会伤心难过，谢瑾十分担心程歆因为这个打击而一蹶不振。
更何况从心底来讲，真要拒绝程歆，谢瑾觉得对自己来说也是一件相当违心的事。令自己心动喜欢的人，是个与自己相差十岁的学生。条件的确苛刻，但并不是一成不变。
再过几个月，程歆就要毕业了。那么阻碍两人在一起的身份立场，立刻就会发生改变。由此，就只剩年龄差这一个问题了。
谢瑾不再是只凭冲动就会感情用事的愣头青，到了这个年纪。遇见这些事情，几乎每个成年人都会本能地趋利避害。但这并不代表他面对摆在面前的困难，就会畏缩不前、犹疑不定，这不是他的处事风格。
不过一分钟不到的时间，谢瑾在心中已经有了计较。而此时他才发现，程歆虽然紧张地眉头一直皱着，也没在得到他明确的回答之前再出声打扰他。
真是个细心又体贴的男生，谢瑾在心中感叹，脸上扬起笑意，坦然地凝视他说：“好，但你要保证下次的月考，你能恢复以前的水平。”
程歆的眼睛顿时亮了，十分用力地点头保证道：“好的！”
谢瑾想起自己最近对他的疏远使得程歆这次没考好，又觉得有些愧疚，想要补偿他，于是起身拿起挂衣架上的烟灰色薄呢风衣和卡其色的格子围巾，说：“时间挺晚了，今天我开车送你回家吧。”
程歆高兴的差点跳起来，这回不但是脸，连脖子都红了。
两人来到谢瑾的车子前，谢瑾自然而然地帮程歆拉开车门。他身上淡淡的烟草味，混合着一股若有似无的、类似冷杉木的清冽香味飘进程歆鼻端。那是一种冷系男士淡香水的独特味道。
谢老师原来偶尔会用香水……程歆的心跳骤然加快了，谢瑾身上那种低调却精致的细节体现，总能莫名的让自己更喜欢他。
坐在久违的副驾驶座上，两人却不像以前那样会偶尔闲谈。
程歆的心跳自从上了车就没慢下来过。而谢瑾的举手投足之间，也略显拘谨。
他们都不是粗心的人，自然能明白今晚这种尴尬中的暧昧是因何而起。
车窗外是无边的夜色，飞掠而过的霓虹灯光犹如一条闪烁斑斓的彩带，在黧黑的夜景中给人以无尽的遐想。
程歆安静的坐着，两只搁在膝盖上的手却紧紧握成了拳，轻颤不已。沉默的氛围让他的头脑前所未有的清晰起来，他意识到自从刚才和谢瑾表白后，谢瑾脸上不但没出现一丝的厌恶，反而还提出要主动送他回家。
这种发现，给了程歆莫大的鼓励。所谓机不可失失不再来，错过今晚，不知道下次还会不会有这种单独的机会能够让他大着胆子追求自己的老师了。
程歆不想放过这么好的时机，因此不顾自己狂跳的心，颤着声音再度开口，“谢老师……我、我知道现在说这些不应该，但、但我对你是认真的，我、我喜欢你很久了。”
原本在专心开车的谢瑾投来短暂的惊讶一瞥，沉默了一小会儿，谢瑾认真地点点头，眼睛却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我知道了。”
程歆不甘心他这样简单模糊的回答，侧头看着谢瑾严肃而俊美的侧颜，他鼓起勇气追问道：“谢老师……你讨厌男生吗？如果不讨厌，能、能给我个机会吗？”
谢瑾的眉头微微拧起，口气有些沉，“程歆，我是你的老师，我们是师生。”
程歆眼中的光彩瞬间熄灭，犹如冬夜里的一把火，火光消失之后，是无边无际的黑暗与冰冷。他脸色苍白的坐在位置上，深深的绝望气息让顾虑两人立场的谢瑾心软地松了口。
不是每个动心的人，都能保持理智的。谢瑾沉思片刻，决定豁出去提前松口了。他实在是见不得程歆如此黯淡的神色，那会让他心疼。
“我会好好考虑这件事。”谢瑾时不时的通过后视镜观察程歆的脸色，见他消沉的神色稍微淡去一些，大眼睛里露出一丝困惑，觉得他可能没明白自己的意思，又补充道：“等你毕业吧。毕业以后，如果你还……总之目前你要认真复习，别的心思先暂时放一放。好吗？”
“老师，你的意思是？”程歆的眸中再次闪现出灼灼光亮，耀眼的令谢瑾情不自禁地勾起嘴角。
真是输给这小家伙的执着了，平时看着挺腼腆，追起人来可一点儿都不含糊啊……勇气可嘉。谢瑾被程歆单纯的一眼就能看穿的心思给萌到了，妥协地叹了口气，趁着停车等红灯的空档抬手揉了揉他的发顶，“最近别胡思乱想，好好学习好好考试。等你放暑假了，我们再谈这件事。”
作为老师，谢瑾的话也只能到此为止。然而对于程歆来说，这无疑是天大的惊喜。
原本不可能实现的奢望，眼下却有了一点梦想成真的眉目，这简直令他欣喜若狂。
第十四章
得到谢瑾间接回应的程歆再也没了心事，全身心地扑在高考最后的冲刺大道上。
从那天以后，程歆渐渐发现，只要遇见下雨天，谢瑾都会主动提出开车送他回家。
小小的车厢里，两人很少交谈，但沉默的氛围里，不乏令人脸红心跳的暧昧意味，那是令程歆很怀念也很珍惜的一段短暂而美好的时光。
虽然谢瑾并没给他任何承诺，但程歆却觉得谢瑾默默的体贴已经说明他的态度了。
时间一晃，两个多月的光阴匆匆而过。临到高考的前一天，程歆早早的就睡了。
而在一家灯火莹煌的酒吧里，谢瑾正与多日未见的好友碰杯。
好友喝了口冰凉的啤酒，舒坦地叹了口气，“你今天怎么有空出来喝酒？”
谢瑾点了杯低度数的香槟，犹豫片刻，坦然道：“学生明天高考，我有点睡不着。”
好友挑眉，稀奇的望着他：“嗯？你居然也有今天？想当年你高考也没这么紧张啊。我看不对吧……老实交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