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泛滥 (阿漂)


他自己也知道,为了这样的理由给人打电话,简直是没事找事了。

厉逍心不平气不和地接了半壶水,细致地把每一片叶都喷了水,又拿来干净的湿帕,一片片地擦过,最后再在土里补上一点营养液。
奄奄一息的盆栽好像被抢救过来,喘了口气似的,叶片颤巍巍地恢复了一点卷翘的痕迹,看来是还没枯死。
厉逍这才满意地出了口气。

厉逍的闲情逸致消耗得差不多,再不想动弹地倒在了沙发上。
他给自己点了个外卖,又看了遍邮箱,把没有回复的邮件回了,期间他数次点进微信,看看有没有新留言,新留言很多,他草草划过,但都不想回。
一直往下划到数天前就不再继续的对话框,厉逍手指在那个对话框里停顿,下一刻似乎是要点进去了。
他蜷缩起手指,紧接着好像烦躁似的,他手指飞快地往上滑,因为动作太急太快,还不小心点进了几个对话框。
他眼睛草草地掠过对话框里的字眼,还没来得及和大脑产生联系,他的手指已经迅速点出了对话框。
退出对话框之后,眼睛里所看到的内容,才传达到大脑中心,再经由大脑做处理,厉逍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在那个对话框里看到了时郁的名字。
厉逍又倒回去,看到了那个群聊天的对话框——是他们的高中班群,他设了消息不提醒,几乎从不看群消息。
他点进去,一条信息一条信息地往上翻,令人惊讶的是,有朝一日时郁竟然会成为他们话题的中心,在众人的唏嘘感慨中,厉逍终于看到了出现这样情况的原因:时郁奶奶在扫地的时候突然发病,已经送进ICU了。
厉逍手指蓦然顿住。一瞬间一张皱纹丛生,带着过于殷勤的笑容的脸浮现在脑海里。
时郁奶奶每次见到他都是这样过分的热情,常常让人觉得招架不住,中学时代的厉逍就不大能应付老太太,去时郁家里总是只待在时郁的房间,以躲避老太太殷勤备至的问候。上次再去,他有些震惊地发现,老太太接待他的方式和多年前几乎毫无变化——即便她完全没认出自己。
他们祖孙俩都好像是被时间凝固了一样,仿佛从过去的时光里原样复刻过来,厉逍一时没意识到,时郁奶奶已经很老了。
群里的聊天记录还在继续,在他们七嘴八舌的拼凑下,还原出一个不知是真是假的真相:时郁奶奶因为轮早班,天不亮去扫地,结果因为这两天大降温,地面上结了冰,时郁奶奶脚下一滑,给摔了一跤,整个人给摔得动弹不得,趴在天寒地冻的地上一直到天亮,才有人发现她,帮忙打了救护车的电话。
简直像是社会新闻里的事件,又发生在一度是被拿来当人生励志教材的昔日同学身上,难怪他们像闻到血味的蚊子一样,激动得不得了。
群里的信息一条一条弹出来:
“唉,本来以为时郁他奶奶辛苦大半辈子,总算能享福了,结果出这样的事情。”
“还是缺点福气啊。”
“我说时郁也是,现在都有工作了,还让人老太太每天起早摸黑地干活,看吧,现在果然出事了。”
“是啊,这么冷的天,这样一摔可怎么了得哦。”
“听说是摔到脑壳,脑溢血了都。”
……
…………
厉逍迅速掠过这些对话,他们话里话外,透出的那种高高在上的指责和怜悯,间或杂着的一些事不关己的感慨与唏嘘,让他觉得有些反胃。
他在想时郁这两天有没有看消息,有没有看到这些提到他的对话,如果看到的话,会是什么心情——虽然或许他这两天根本没心情顾及到这些。
厉逍心里沉甸甸的,他心里不安稳,始终放不下,总是想到那个人可怜而无助的样子,孤伶伶地守在病房门前。
时郁这几天是怎么过的,他一个人要怎样面对呢?
厉逍快被自己的想象打败了,但却控制不住自己四溢展开的念头,那种忧虑自然而然地浮上来,阴影一样地笼住他,让他心神不宁。
手机在他手里嗡嗡震动起来,他接起来一听,在对方的抱怨声里,才知道送外卖的已经锤了很多遍门,而他完全没听见。
厉逍打开门,外卖小哥将外卖盒递给他,惯性地说:“请麻烦给个五星……”
话还没说完,外卖盒又塞回了他手里。
而门内的那个男人快速地说完一句:“辛苦了,外卖送你吃。”
啪一声,门关了。
外卖小哥拎着热气腾腾的外卖,一头雾水地去按电梯。
就在等电梯的时候,外卖小哥又听到门开的声音,那男人穿上外套,换了双鞋,又出来了。
有钱人真是古里古怪。外卖小哥心里嘀咕。

时郁等在手术室外面,面上一片茫然的惊惶,他还穿着睡衣,脚上踩着拖鞋——这几天他都睡在医院里,日夜陪护。就在刚刚,他在半梦半醒间,听到奶奶床头的仪器在叫,他紧急按了铃,又跑去值班室找人,然后大波的医生护士涌过来,帘子一拉,将他关在了外面。
短短的几天里,他已经不知道这是第几次奶奶被推进去了,中间病危通知书都已经下了好几次,他刚刚也已经又签了一次名,手是抖着的,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写什么。
他不知道这次能不能再次惊险度过,他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做好准备——尽管这几天医生已经和他说了无数遍,要他做好心理准备。
他站在手术室门口,上身前倾,脖子往前死命地伸,他死死地盯着手术室的那盏红灯,但他脑子里一片空白,什么都不敢想,一点神都不敢分,他甚至不敢祈祷,他所求从未成真,他所愿从不实现,他没有那样的好运,他怕自己祈祷太多遍,声音太大太吵,更引起诸天神佛的讨厌。

不知道这次又等了多久,时郁手和脚都冻得僵直了,他一点知觉都没有,眼前忽然一闪,那颗红灯灭了——时郁的心脏重重地揪了起来。
他看到医生从门内走出来,对他张了张嘴。
但是时郁觉得自己好像是耳聋了,听不见任何声音,他连问了三遍:“你说什么?”
医生说了什么,还是听不见。
时郁突然发了疯一样,想要冲上去揪住医生的衣领,他眼睛赤红,声嘶力竭地问:“你说什么!?”
现场混乱成一团,几个医生护士想要拦住他,时郁被他们围在中间,好像走投无路的一头困兽,痛苦而绝望地四处乱撞。他嘶哑地发出低吼声,仿佛痛极了,声带都撕出了血一样,可是没有人听见他,他们都觉得他疯了。
直到他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禁锢住,那个人制住他的凶猛挣扎,将他紧紧锁在怀里,将他的脑袋按向自己胸口,时郁耳中原本是死寂的一片,渐渐地,他听到了一点声音。
“时郁,时郁,冷静一点,”那个声音贴着他,一直在说,“我在,我在,我在你身边……”
厉逍对他说:“时郁,我在。”
追悼会进行得很快,时郁奶奶生前没什么来往的朋友,死后前来吊唁的也不多。
她这一生活得很不轻松,她的丈夫是个蛮横凶戾的人,她在丈夫经年累月的强势下活成了一个罪人,粥煮糊了都要心惊胆颤,怪上自己一天。她曾经有过一个儿子,她将之视为自己一生苦难的安慰和补救,在他身上倾尽爱和心力,但是一场工厂事故,她的希望没了。儿媳妇过不下去,在一个夜里偷偷离开,她的丈夫气得生了病,没两年也去了。她有时候会想,为什么独独自己的生活那么难呢?但是想也没有用,她闹也闹过,哭也哭过,发现生活并没有因此对她仁慈一两分,她也就认命了,带着自己的小孙子,每天弓着腰地讨生活,后来好不容易得了怜悯,找到一个在家门口扫大街的活,从此过得更加地谨小慎微,很怕给人惹麻烦,把这来之不易的一份安稳也给弄没了。扫地的时候遇到乱丢瓜子皮的人,也不太敢像别的同事那样破口大骂,只默默地在人后把垃圾扫干净。
她活得那么小心又用力,但是这个世界待她并不温柔。
连她唯一的孙子,对她也不算很好。

追悼结束了,本来就不多的宾客也尽数散去,中间似乎还有记者来过,时郁记得模模糊糊,不是很确切。
关于这些,很多是厉逍在帮忙。大概是觉得他可怜,这段时间厉逍一直陪在他身边,帮了他很多。
厉逍把最后一个客人送走了,回来看见时郁还跪在灵堂前的蒲团上,脊背好像已经僵硬了。
他上去扶起时郁,对他说:“送完奶奶,该回去了。”
时郁脸色苍白,眼下一片青影,因长时间没有进水,嘴唇也干得裂皮了,他的眼珠迟钝地动了动,才看见厉逍在自己眼中似的,他张了张嘴唇:“……回哪里?”
他的两片嘴唇干得黏在了一起,又一直没有说话,这样一张口,黏住的两片皮被强硬地分开,撕破开了,溢出了一点血,但时郁没有察觉到痛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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