负累 (谢挚)

原本预定离开T市去棉城的日子已到，赵方仍然抱着吉吉在别墅里等赵光景回来。

秋天来了，天高气爽，太阳高高挂天上，人也只觉凉爽。

这一天，赵方抱着吉吉在客厅看动画片，忽然听见院子有车开进来，然后是开门声。他立刻抱起吉吉，快步走向门口，打开，一下子与门外的赵光景对上眼。

赵光景穿着一套简单的休闲服，头发梳得随意，阳光落在他脸侧，不温不热地显露出那张清俊面庞。他是坐在轮椅上，被一个护工模样的小伙子推着走。

“阿景……”赵方张大嘴，看着他的腿，眼睛不受控制地慢慢湿润。他努力忍住，“你的腿，怎么了？”

“没有大碍，只是医生建议暂时别走路，会康复得快些。你还没走吗？”赵光景示意护工扶他起来，单腿站着，半边身体靠着护工，一步步走上台阶，赵方赶紧腾出一只手去扶他另一边。

上了台阶，赵光景重新坐回轮椅。

进了屋，护工按要求将他推开沙发旁，然后去倒水。

赵方坐在旁边，低头看着他的左腿。裤子遮挡住，他什么也看不出，问：“腿到底怎么了？”

“那天开车撞到，后来才觉得疼。”赵光景说，伸出手戳了戳吉吉的小脸，吉吉睁大乌黑的眼睛看着他。赵光景笑了笑，“他还爱哭吗？”

“嗯，小孩子都这样。他很喜欢你买的摇椅，一坐上去，摇着晃着，就开心了。”赵方也低头看吉吉，拿起吉吉蜷曲虚握的小手，去碰了一下赵光景的手，“叔叔，叫叔叔，叔叔给你买的小摇椅，吉吉是不是很喜欢呢？说谢谢，谢谢？”

吉吉“啊啊”几声，却不再是哭的征兆，也许已经习惯了这座屋子的环境。

护工倒了杯温水过来，赵光景接过。

“这腿真的没事吗？”赵方又问。

“没事。”赵光景喝一口水，看着电视播的动画片，《四驱兄弟》？

护工倒是笑了，“真的没事，过几天把纱布拆了，再去医院复诊一次，能正常走路。”

赵方彻底放心，露出笑容，“阿景你吃水果吗？哎，怎么称呼你？”

“叫我小团吧，我还是学生呢。”

“小团，他生病了，有什么需要忌口的？比如，水果能不能吃？”

“水果可以，补充维生素，主要是忌烟酒啊，油腻啊，辛辣啊，这些。”

赵方立刻去切了一盘水果过来。

“你还不回棉城？”赵光景问，叉起一块火龙果。

“我等你回了，我再回。”赵方说。

赵光景听了，没说话，吃了几块水果，对护工说：“不耽误时间了，扶我上二楼，你就可以离开，麻烦你。”

“没事没事。”小团说。

赵方把吉吉放进摇篮，扶着赵光景另一边。赵光景的手压在赵方肩头，一蹦一跳，艰难上楼梯。

小团走了后，赵光景坐在床边翻看手机，“那你打算什么时候走？”

“呃……不知道。”赵方把吉吉抱上来。

怎么好像一种希望他赶紧走的语气？

“阿景……对不起。”

“为什么？”

“我害你受伤了。”

“……我快好了。”

“还有……那天，我对你……撒了谎。其实我不是去买尿片，是徐少发信息给我，要我出去，我怕你多想，才骗你说是去买尿片。”

赵光景在手指间转着手机玩，转了好一会儿，“我知道。”

“所以，对不起，你原谅我。”赵方目光恳求。

赵光景眼里带起一丝并非喜悦，更像自嘲的笑意，“赵方，你不必道歉。”因为，比起其它你曾骗我伤我的事，这一件真的不算什么。

“为什么？”

“因为……你是我哥哥啊。”

赵光景撒了第一个，也是这么多年，对赵方说的唯一一个谎。而这个谎言，不是报复，却是为了安慰。赵光景微笑起来，笑得苦涩，别过脸去。

赵方却激动起来，为那一句哥哥，差点热泪盈眶。

他们坐着，说了一会儿话。

院子里响起徐灿的大嗓门，“死骗子，我来了，快来开门！”

“徐少来了，我去开门！”赵方立刻火烧屁滚一样从椅子上弹起身，急忙跑下去。

赵光景见他如此心急火燎去迎接徐灿，联系到之前几次赵方替徐灿挡伤，又偷偷联系徐灿，还瞒着他丢下吉吉半夜去救徐灿，他仿佛明白了什么。

安静的二楼里，他把头垂下，额前的碎发垂下来遮住眼睛。

赵方冲下楼，打开门，“我来了。”看见徐灿拎着把小锤子，一副准备把窗再砸碎试试的样子，不禁冒起冷汗。这片玻璃自上次被他砸过，这几天又惨遭毒手，粉身碎骨。

“你怎么又来了？”

“什么叫‘我又来了’？说好了今天我带小包子出去玩。”

“没说好，我没答应，吉吉不能去人群太密集的地方，空气不好。”

“太娇气了，这样不行。”

“每个孩子都这样，是你不会养。”

“哎，你真是，越来越喜欢跟我抬杠了。我不都说了，针对姓赵的公司，不是我，是我爸，关我什么事？再说，他受伤，怪谁？不是怪他自不量力，还擅自跑出来插一脚？”

赵方跟他说话气得头都疼了，人晾在门外会被砸窗，让进门来会生气，气得他肺都炸了，大声叫：“你再说阿景坏话试试！”

徐灿讪讪的笑，“行吧，这么生气干嘛。早知道你这么弟控，我……呸，我还是想揍他。”他不理赵方了，自顾自坐上沙发去逗吉吉，“小包子，老子是不是特别帅，看你，啧啧，口水都流出来了。”他拿起吉吉垫在下巴下面的小方巾，揩去口水。

赵光景在二楼听到两人对话，想了想，咳了一声。

“谁在上面？”徐灿脸色一变，“赵方，你敢金屋藏娇？”

“……”赵方。我也想藏，人家不让我藏。“是阿景，他回来了。”

徐灿一脸嫌弃，“姓赵的啊，他没缺手缺脚吧？”

赵方重重的的把杯子往桌上一放，气得肝疼，这人说话怎么可以这么讨厌呢？徐灿意识到气氛不对，立刻收敛一些，朝楼梯口：“偷偷摸摸干嘛，姓赵的你不敢下来？”

“你上来。”赵光景说。

“他腿脚不方便。”赵方补充。

“还真残了？不至于吧。”徐灿惊讶。

“受伤了而已，很快会好起来！他叫你上去，应该有话说。”赵方抱起吉吉，推了推一脸不情愿徐灿。

徐灿一边被他推着，一边抱怨，“他叫我上去，我就上去，这样我很没面子的。”

“这间屋子是他的，他叫你上去，你不上也得上，他叫你滚，你不……”赵方的话嘎然而止，因为徐灿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恐怖起来。

“从没有人敢这么对我说话。”徐灿停在阶梯上。

赵方吓得赶紧溜上去，顺手悄悄藏了烟灰缸在袖子里，站在赵光景身旁，守护着，只要徐灿一不对劲，他绝不手软。






第31章 问心
楼梯间，徐灿懊恼不已。他真的有那么吓人吗？他只是不高兴，生气，这不是很正常的人类情绪吗？

他蔫得如一朵枯花，驼着背爬上楼，懒懒地朝坐在床边的赵光景打了个招呼，“姓赵的。”大大咧咧在沙发面对着他们半坐半躺。

“赵方，你先下去，我和他单独谈谈。”

赵方眼神询问赵光景，没问题么？他犹豫了一下，“有什么事你叫我。”然后他看了看徐灿，头皮发麻，走过去伸出手，“小、小锤子呢？”

徐灿掀起眼皮吊儿郎当斜睨他，“干嘛？”

赵方咬牙鼓足勇气大声说：“没收！”

“切，”徐灿翻了个白眼，“我对残疾人能干嘛，小锤子捶他？”虽然这么说，还是从侧腰皮带里抽出小锤子交出去，“这是我宝贝儿，陪我度过了无数个寂寞的日日夜夜，你好好保管着。”

“好。”赵方抖着手，赶紧收走。

二楼只剩下他们两个。

“你喜欢他？”赵光景开门见山问。

“喜、喜欢你个头！”徐灿立刻针扎般跳起来，耳朵有些发红，“管你屁事。”

“他是我哥哥，我是他弟弟，爸妈不在，怎么不关我事？”

“又不是嫁女儿什么的……”徐灿嘟囔。

“只是对你没信心。徐少，要是想随便玩玩，你赶紧离他远点儿，你要是认真，那么我给你几个建议。二选一，选一个。”

“卧槽，你开会呢！”徐灿重新坐下，用后背对着赵光景，“第二。”

赵光景有些想笑，却不知为何，笑不出来，继续说：“第一个建议，以后别打架，你看你哪一次不是打到赵方，简直蠢到家，第二个建议，别对他凶，他很胆小你又不是不知道，老吓他，你情商有问题，得治，第三个建议，收敛性子，去做一番事业，像个真正的男人一样，我不是要你做什么大成就，但你起码能经济独立，能靠自己本事养活你们，你现在无所事事靠老子混日子，别说我，就连朱圆、赵方也看不起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