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舍 (初五)

　　一句话就把纪明得隔离到了千里之外。纪明得原先并不在意秦屿的想法，只想着能把这人驯得床上床下都安安分分就好。可不知道什么时候变了。他不仅希望秦屿能顺从，还希望更多。
　　可更多是什么？
　　纪明得斜躺在沙发里，双腿交叠在茶几上，头一次发觉自己在这种事上犯了难。


第30章
　　过了两三日，胡淼交完稿子，修改剧本的事正式提上议程。葛钰钰把他们两人找来，说有几个情节现在看上去有点老套，最好能改一下。另外有些地方内容太单薄，也要再扩充下。
　　离过年已经不到一个月，剧本要争取在过年前赶出来。三个人对这个剧本都很有感情，单单是讨论怎么修改就花了不少时间。电影的部分场景在郊区的一所学校里，他们跟着去踩点看了几趟，心里也更有底。大部分时候秦屿不是在剧组的办公室，就是和胡淼在一块，呆家里的时间很少。有几次回来已经十一二点，碰到纪明得在家，居然也没见生气。秦屿发现纪明得还是有优点的，至少他有正经事做的时候不会来瞎骚扰。
　　天气越来越冷，葛老师学校放了假，有时会把他们叫到家里说事。那天下午四点多，两人商讨告一段落，葛老师说晚上有饭局，先到这里。秦屿点了点头，随口又聊了几句。
　　葛师母敲门走了进来。
　　“我看外面下雪了，你晚上还要去？”
　　两人朝窗外一看，果然纷纷扬扬飘着雪花，势头还不小。
　　“答应了人得去。再说那两个投资人也是傅迟冲我介绍的，我不去不合适。”
　　葛师母皱着眉头有些忧心忡忡。她抬头朝秦屿说：“小秦，你晚上帮我好好看着他一点，一大把年纪别喝伤了身体。”
　　秦屿站着尴尬地回道：“师母，晚上我不过去。”
　　葛师母的眉头皱得更深了。她上前一步：“啊，你不去？这天气你葛老师一个人去，我怎么放得下心？！”
　　“嗨，就吃个饭，能有什么事？你别瞎担心。”
　　“要不是你上次和他们吃饭，喝得整个人都快进医院，我会这么担心？我看那小傅也不厚道，说是你的学生哪有把老师给灌成这样？！”
　　“也不是他灌的。”葛老师辩解了一句。
　　眼见葛师母要吵起来，秦屿忙插话说：“我晚上没事，老师我送您去再接您回来，饭就不吃了。”
　　葛师母拉住他衣袖：“你帮帮师母去看着点你老师，别让他又被灌醉。”随即又瞪了一眼老头子：“你要不带小秦，就别去吃了！”
　　葛老师一脸无奈地望着秦屿：“你师母话都撂这儿，你就随我去一趟。”
　　秦屿虽然嘴上答应了，心里却打起了警铃。他以前参加过这样的饭局，大多时候都不是什么愉快的体验。他给纪明得发了个微信，说是晚上陪老师吃个饭，晚点回去。
　　出门的时候，雪已经积了薄薄的一层，路面的交通比往日更加拥挤。秦屿开着葛老师的车，小心翼翼地缓步前行，总算是赶在约定时间前到了。
　　一进门便望见沙发上坐着两男两女。葛老师一一做了介绍，制片人、副导演，还有两个配角。那制片人看了会秦屿，似乎想到什么眼睛一亮：“葛导，您这玩笑开的！秦屿先生也是一位响当当的演员，我怎么会认不出。不过没想到您现在还匿名做编剧，真是厉害厉害！”
　　秦屿心想这人看了他半天才认出来，说瞎话的本事倒也一流。他随口应付了几句，没当回事。
　　制片人似乎还想说什么，傅迟却带着三个人从门口走了进来。几个人连忙迎了上去。
　　一阵客气之后，一行人落座。秦屿推却再三说不喝酒，制片人也出面替他说话，还是没能摆脱对方一位四十多岁男人。那人带着佛珠故作清雅，言里言外对钱无所谓的样子，直言一千万连个小意思都算不上。
　　没过多久，在座的都心照不宣看出来那位佛珠男是瞄上秦屿了。秦屿不善应酬，推脱之下还是喝了好几杯，脑子当中警觉地想着坏了。
　　酒桌上觥筹交错一片热闹。有他挡着，秦老师总算不用喝。秦屿想带着老师撤，可眼下菜都没上齐，他也不好这么早走。那制片人倒是挺好心，明里暗里都有些帮他。秦屿趁着自己脑袋还清醒，起身去了卫生间。
　　包厢的卫生间躲不了几分钟。他走到公共卫生间放了水，出来坐在大厅靠树边的藤椅上，轻轻揉了揉太阳穴。来之前做好了大不了喝醉的准备，就是没想到会被人盯上。那人看着也不是什么善茬，几杯酒下肚之后更是狂妄，俨然将秦屿视作盘子里的一块肉要吞下肚。
　　酒的后颈上来，头开始有点晕。秦屿靠在椅背上，闭着眼睛，不太想回包厢。他甚至想着要不要装醉，让葛老师送他回家，这样两人都能撤退。恍惚间思绪飘到了纪明得那儿，想起那制作人对他如此客气，十有八九是知道他们俩的关系，心里免不了又泛起五味杂陈的情绪。
　　他想，纪明得要知道他晚上陪着投资人喝成这样，估计会骂他一顿。大概又会说他自不量力，不识好歹！
　　秦屿轻轻笑了下。
　　“想什么呢？这么开心。”
　　他猛地睁开眼，撑住扶手坐了起来。佛珠男就站在他面前，脸上泛着油腻的光。
　　“钟先生，你……”
　　“你不回去，那只好我来找你了！”那位钟先生根本没兴趣听他说什么，只是用看猎物的眼神看着他。
　　“酒量不佳，有些喝醉了，恐怕不能再陪您喝。”秦屿站起来，往边上退了几步，隔开些距离。
　　钟先生似乎没听到他说的话，宠溺地说：“你们这些人啊，就是不老实！趴着挣钱这么容易的事，还得弄点小花样。”说着就走上前想要搭秦屿的肩。
　　秦屿仓促地往后一退，不小心撞到了别人身上。他稳住身体，一边说抱歉一边回头看，竟然还是个认识的。
　　“秦屿？”樊波先认出了他。
　　“哎，樊总，您好！抱歉撞到您了。”
　　“没事。”樊波看了一眼那位钟先生，又转头继续和秦屿说话：“这么巧。今天和谁在这儿吃饭？”
　　“跟我老师过来，和剧组的人聚一下。”
　　“你老师？电影学院的？那说不定我认识。走，一起看看去！”樊波强势地掌控了局面。刚要迈步走，见有个人杵在前面，假装不解地问：“这位，你们一起的？”
　　秦屿点了下头，也没说介绍，只是对着钟先生说：“我先回包厢了，您自便。”
　　樊波瞟都没瞟他一眼就和秦屿一道走了过去。
　　那钟先生一个人站在原地冷哼了一声，慢腾腾地也朝着包厢走去。


第31章
　　包厢里越来越high。酒喝多了，一些人的手脚也越来越放肆。秦屿领着樊波进去时，里面的人都楞了一下，倒是那制片人头一个回过神来，放下酒杯急忙忙地迎了上来。
　　“樊总樊总，真没想到您会过来，蓬荜生辉，蓬荜生辉啊！来来来，您快坐！”
　　樊波看了一眼屋里的人，大致有了些了解。他笑着推脱说：“秦屿说他在这儿吃饭，我就过来看看。你们吃你们的！”他随口和那制片人聊了下要拍的片子，然后拍拍他的肩膀：“老于，秦屿就几杯的酒量，你可别让人灌得他回不了家。我有事也不打扰你们了，你帮我看着点。”
　　制片人连连点头，一边微微弓着腰送樊波送到门口。
　　秦屿也跟了过去，和樊波道了声“再会”，心里苦笑着想该怎么撤退。樊波一走，酒桌上又热闹了起来，但大都不敢再闹秦屿。制片人回来就说了樊波是某个院线老总，一二三四线城市都能看到人家的影院。这么一位行业金字塔顶端的人物，特意过来一趟给秦屿撑面子，谁也不敢不当回事。
　　偏生那钟先生就是个不信邪的。他原本就是一门外汉，对这行了解不多，平日里横着走惯了，自然也不怵樊波影院老板的身份。何况他本来对秦屿有点兴趣，被这么一杠，就觉得今晚非得拿下这人不可。
　　那边几位姑娘和傅迟几个人打得火热，姓钟的就盯上了秦屿。制片人眼瞧不对劲，忙拿着酒杯过来敬那位钟先生，嘴上还句句奉承。姓钟的被这么一捧，露出愈发狂妄的姿态，直接指着秦屿说：“你过来！”
　　秦屿装作没听见。他特意一直和葛老师聊着天，尽量忽视姓钟的不怀好意的目光。
　　制片人忙在旁边打圆场：“没注意没注意。我去叫他，您等等。”说完端着酒杯疾步走到秦屿和葛老师中间。他脸朝着秦屿说：“您就算帮帮我，去敬他一杯，完了待会您出去就别回来了。哎呀喂，我这两头都得罪不起，您不看我面子也给您葛老师个面子，大家都一个剧组的，行行好吧！”
　　话都说到这份上，秦屿不得不端着酒杯站起身，对着姓钟的说：“抱歉，刚才和老师说话没听到，这杯算是给您陪个罪。”
　　那姓钟的可没这么好打发，指着红酒杯说：“在我这儿没有一杯能了的事。真有诚意，先喝个三杯！”
　　“喝完三杯，我看我直接就倒在这儿了。”秦屿半开玩笑地说，心里越发烦躁。室内空气闷热，脑袋感觉比刚才更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