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舍 (初五)

　　“哦对，月底的那个慈善晚宴，你那还有没有多的票？给我一张。”
　　这事倒不难办。纪明得打电话吩咐秘书时，忽然生出一个想法，来不及细想便朝秘书多叮嘱了一句：“你和那边说下，我带个人去。”
　　蒋何听得一清二楚。见他挂完电话，好奇地问：“你带郭子溪还是秦屿？”
　　“子溪月底飞巴黎。”
　　那就是带秦屿了。蒋何愈发糊涂，径直问道：“老纪你脚踩两条船？”
　　听着像是指责。圈子里多的是脚踩n条船的人，纪明得屡见不鲜，却不愿担这名：“你看我像吗？”
　　蒋何还真侧着头看了纪明得半天，然后慎重地点点头说：“我觉得你和郭子溪挺像一回事，你们不是还一起去了意大利。”
　　网上传的照片把纪明得拍得很模糊，但熟悉的人都认得出。两人当时手贴手走在大街上，郭子溪转头笑靥如花地望着他，看上去真是情意浓浓。
　　纪明得随意地解释说：“出差办公事。”
　　蒋何长长地“哦”了一声，摆明了不太信。他没再问下去，纪明得的样子似乎也不想说。
　　聊了会别的，纪明得突然想起一件事。他嘱咐说：“你帮我去微星那边打声招呼，看能不能把秦屿安排过去。”秦屿早上那态度，十有八九现在没事干。纪明得想他既然想演话剧，那不如送去微星，一来早年蒋何给微星投了点钱，算是个能说得上话的股东，二来微星现在也算得上是小剧场话剧的翘楚。
　　说实在的，秦屿要真喜欢舞台表演，开口求一声，送去人艺国话也不难。但他偏是个不省心的。当时纪明得给他在剧团那留了后路，这人脾气一来说不去就真不去。至于自己主动提要求，纪明得心里嗤笑了一声，这他妈的估计撬开他的嘴都不会说。
　　蒋何奇怪地问道：“秦屿？他靠着你不蹭点影视资源，去剧团干嘛？”
　　这问题别说蒋何不清楚，纪明得也弄不清楚。
　　“我也想问问他。”随即话锋一转，“你找个他熟悉的人介绍过去，不用自己出面。”
　　纪明得估摸着，要是秦屿知道是他或者蒋何介绍的，不一定会去。
　　蒋何翘着二郎腿，张扬地说：“这么难搞？换人得了，你身边新鲜听话的一大把！”
　　话也就说说。看纪明得这样子，明显现在正在兴头上，都能忍着秦屿各种叛逆。要现在换人，不摆明了纪明得拿秦屿没什么办法？他才不会承认。
　　“软骨头见多了，偶尔啃啃硬骨头也不错。”纪明得笑着说，似乎十分自信能拿下这块硬骨头。
　　蒋何莫名觉得纪明得笑得似乎底气不足，但也没细想，随口说了句：“行，我帮你弄好了！”
　　两人又聊了一会，蒋何走了。纪明得今天不太忙，到了下班点就收拾好东西，拿上大衣往外走。乘电梯往下时，他想起一件事：他和郭子溪的照片传得挺广，秦屿不吃醋吗？


第20章
　　夜黑得很早。五点多时，无边的黑幕已经笼罩城市。
　　天气预报说寒潮来了。早上还是明媚的阳光，下午就躲在云层后不见。打开窗，一阵阵寒风呼啸而来，冷得秦屿立马又关小。虽然是冬天，他还是习惯开窗通通风。
　　刚去超市买了些食材，回来的路上接到个电话，葛老师说那部戏正在筹备中，不出意外年后开拍，问他有没有时间。秦屿想了半天，终于苦笑着说自己最近都接不了戏。葛老师可能也听到过他的传闻，没问什么，只说你再考虑考虑，时间还有的。
　　本想回家做饭，接了电话没什么心情，直接叫了外卖。去厨房拿筷子时，看到崭新锃亮的新烤面包机放在那里。纪明得的人效率很高，中午就把一些日用品送过来都换了。负责送来那人问他原来的还要不要，秦屿拿了个纸箱全都装了起来。
　　纪明得到家时，秦屿刚吃完麻辣烫，屋里还飘着一点油腻麻辣的味道。他随口问道：“没做饭？”
　　秦屿都没回头看他，应了声：“没。”
　　纪明得挂好衣服，走到沙发边坐下，问厨房里的人：“你吃了？”
　　秦屿“嗯”了一声，靠在水槽边背朝外面，不知道在做什么。
　　纪明得好奇地走了过去，一直走到他背后，借着身高优势越过他肩膀往下看，有点哭笑不得。好么，窝在这里玩游戏。
　　“你在这儿打游戏？”
　　秦屿吓了一跳，手机差点掉到水槽里。他转头推开纪明得，边朝客厅走应了声“嗯”。
　　明显是不太高兴。
　　纪明得不耐烦他这副态度，几步向前拦住秦屿，拿走他手里的手机，问：“耍什么态度？”
　　秦屿没觉得自己耍态度，只是心里有些烦躁，不想和碍眼的人说话。他靠在沙发扶手边，见茶几上的手提电脑停留在娱乐版块，一张郭子溪的照片很是显眼。最近几天纪明得和郭子溪的新闻到处在传，有几个娱记甚至不开窍地发微信来问他。
　　“你和郭子溪……”秦屿问得很犹豫，他不知道自己有没有立场问这个。
　　听他主动提起这件事，纪明得心里生出些满足感。看来秦屿也不是无动于衷。
　　“你看到了。”他故意说得轻描淡写。
　　秦屿觉得有点好笑。新闻满天飞，他看不到才有鬼。再说了，这种事要没纪明得的同意，也不可能传得那么广。
　　“照片传得到处都是。没想到纪总现在还亲自下场炒作。”秦屿轻轻取笑了他一句。这事甭管真不真，反正肯定是有人在背后操作。
　　纪明得嘴角微微一翘，笑得有点放荡不羁：“你怎么知道不是真的？”
　　“这要是真的，我不是可以提前解放了？”秦屿抬头望着他，露出明显的期盼眼神。
　　纪明得看得不太爽，抬手拍了拍秦屿的脸：“就算有她，和你也没冲突。别老想着提早走人！”
　　秦屿哼了一声，拿开还在脸上流连的手，眼神认真地望着纪明得：“我不做第三者。”
　　纪明得笑了笑，踱步贴近秦屿，揉着他的耳垂略有挑逗地说：“真要有第三者，也是她不是你。”
　　眼前的视野变窄，只看得到起伏的胸膛。秦屿不得不往头往后仰，下巴几乎碰到他的衣襟。他一本正经地说：“我知道你们身边有几个很正常。但我不接受。”
　　不是不愿意，是不接受。言下之意，如果真发生这样的事，他必然会毫无顾忌地离开。纪明得见他这么较真，捏了捏耳垂轻声道：“别把我想得那么坏。”
　　这话说得毫无说服力。秦屿嘲讽地瞥了他一眼，低下头不想说。
　　从上往下看，秦屿的后背有点弯曲，不像有时候坐得那么直。头低垂着，只看得到黑色的发顶。不知道为什么，纪明得觉得那黑色的发顶有些落寞，仿佛巨大的漩涡吸收了很多灰色的情绪。他突然语意不明地解释道：“不会委屈你。”
　　不会委屈什么？当第三者？
　　秦屿咬住下嘴唇，有点五味杂陈，像是原本不抱希望的事，一如所料地落了空。要是纪明得真看上了别人，他俩也就能断了。他保证自己到时躲得远远的。可惜啊......秦屿轻叹了口气，随口说：“郭子溪你都看不上。”
　　纪明得轻轻笑了一声，摸了摸他的发心，暧昧地说道：“这不是看上你了么！”
　　大概是一整天情绪不佳，听到纪明得这种哄人的假话，秦屿皱了皱眉，忍不住吐出一句：“我没看上你啊！”
　　说完才想到，他们俩这关系，哪由得他看不看得上。秦屿垂着头，双手拇指相抵，有点后悔又觉得出了口气。
　　但纪明得也没生气，只是抬起秦屿的下巴问：“你很讨厌我？”
　　他问得很自信，甚至有些傲慢，似乎理所当然地认为秦屿不可能会讨厌他。纪明得倒不是自负地以为所有人都喜欢他，但他习惯了身边人的顺从，哪怕不喜欢他这人，也会喜欢他的钱和权；哪怕心里不喜欢他，也会装着喜欢他。
　　就像哪怕他明知道秦屿有些不讨喜的直率，也觉得他不会这么说。
　　秦屿抬起头，看着离自己很近的那张脸。他想起送过来的一大堆衣服、被换掉的烤面包机、还有只工作了几天的剧团。
　　他说：“不喜欢。”
　　语气平稳地像是光滑如镜的湖面，没有一丝涟漪。
　　没有人喜欢自己的生活被剥夺。他也是。
　　秦屿拿开捏住下巴的手，抓了抓自己的头发。他想站起来走开，但纪明得挡在前面不动，他也动不了。说出那句话让他有种发泄的快感，但又夹杂了不安和无措。他不知道原因，只觉得空气沉闷到想骂人。
　　纪明得突然轻轻笑了一声，像是在笑话秦屿的幼稚举动。他后退一步，双腿弯曲手撑在两边膝盖上，视线和秦屿齐平，极富侵略性地望着眼前略带烦恼的双眼，说道：“你会喜欢！”
　　傲慢地让人无话可说。


第21章
　　蒋何找了个人介绍秦屿去微星，结果被婉言谢绝，也没说为什么。蒋何有点忙，匆匆打电话告知了纪明得一声结果。
　　秦屿不去的一大半原因是不想和纪明得再起冲突。这人好的时候能把人哄上天，坏的时候动口动手，能把人折腾得狼狈不堪。他就想安安稳稳过完这段日子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