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情绪不像冲动时那样外泄，对于他却是刚刚好。他不喜欢那样激动的自己，而那样不受控的人其实才无法好好去爱。
顾水轻选择坦诚一点——无论是对自己，还是对华雍。
“有一些话，我得告诉你。”顾水轻将筷子搭在碗上，轻轻开口。若说和以前有哪里不一样，也就是目光中带了些许温度，缩小了距离感，“我就是这样一个人，没准备放弃过去，没打算把自己回炉重塑，可能一辈子也不会说甜言蜜语，有些事我就会憋在心里，对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敏感，同时会把一些小感动不当回事。”
华雍松了一口气：“你要吓死我呀……我还以为你要说什么呢。你是不是怕你昨天的态度吓到我了，让我以为你以后就会一直那样了？”
顾水轻默认。他说他愿意尝试，是说愿意面对自己被伤害的童年和面对世人的非议，不是说他要敞开心扉原谅、拥抱全世界。他没那么多的善意去对待别人的伤害。
华雍正色：“我也认认真真告诉你，我从没想过，而我也绝不需要。我最大的愿望是你能面对自己放过自己，而不是慈悲为怀。你要变成了那样一个人就不是我爱的那个你了。”
两人严肃的对视片刻，微笑起来。
微凉的早晨慢慢升了温，冬日暖阳打在身上，一切都柔软起来。
顾水轻靠在厨房门边，看着华雍冲洗碗筷，水流的“哗哗”声都觉得温馨且动听。
华雍见他闲在一边，忍不住问：“你和章维一般谁干这些事啊？”
顾水轻脑中有根弦微微一动，却不动声色地答：“他干，因为他是那个先忍不了的人。”
“做饭呢？”
“他有时间就他做呗，没时间就外卖，或者冰箱里找点什么速食产品。”章维对生活品质的要求比他高，顾水轻没有就凑合凑合，章维不能，于是顾水轻也就可以蹭吃蹭喝。
华雍忍了半晌，没忍住回头说：“你不觉得你们这样的关系太亲密了点？”
顾水轻牵了牵嘴角：“还是问出来了？不是你求着章维联系我的时候了。”
“那是他主动的……”华雍不情不愿地抱怨，“既然都说出来了我就再问一句，你们这么好，为什么没可能？”
“嗯，两个原因吧。”顾水轻也不愿意留着这个疙瘩，“一个是……我一直不知道他是gay，我……”
“你说什么？”华雍大惊，关好水龙头转过身仔细听。
顾水轻叹了口气：“我也是刚知道，他有了喜欢的人之后才跟我交代的。我不可能对直男下手的，我知道这条路有多难，怎么会带着我朋友上？还有就是……不合适，不是一般的不合适。”
华雍得知章某人有了主，这才稍微平静：“什么叫不合适？”
顾水轻犹豫半晌，才基本组织好语言：“你觉不觉得章维有点……吓人？你能理解我的意思吗？”
华雍心有余悸地点头。当然，这就是他看见章维的感觉。这人当着他面故意接起顾水轻的电话，还一定要自己知道；想知道自己是什么样的人的时候，不直接找他，要先调查了那么多有个判断；最终接近的手段……要不是先一步肯定了华雍不是什么好人，估计能借着钟渠牵线搭桥，先跟他混成半个熟人再说——仔细梳理下这一切，华雍简直觉得背后发凉。
“章维是个目的性很强、做事很有计划的人。他很擅长人际交往。很喜欢各种复杂的人际关系——这和他的经历无关，可以说就是……兴趣爱好？他不喜欢走家里铺给他的路，他就要自己来。”顾水轻说，“我们能这么互相了解，不是因为我们相像，而是我们认识的足够早。我们了解对方，却完全不能接受对方的思维习惯，你明白吗？”
华雍皱眉思考。
顾水轻接着说：“我懒，我喜欢一切简单的东西，不喜欢去猜……因为我猜得过准，瞒着我没用，只能变得尴尬而已。章维心思太重，与他相处太累了。”
“那他对你呢？”
顾水轻失笑：“他对我啊？那大概是……我太无趣了？老实讲我真不太知道他喜欢什么，就比如现在他的爱人，就……嗯，我不知道如何形容。”无论是章维一见钟情爱上一个人、还是那人在明知道章维用心机接近之后还能接受他，对于顾水轻来讲都过于荒唐。
不过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外人怎能评判？
华雍仿佛是明白了……不过这都不重要。
他迅速刷完了碗，然后眨眨眼，说：“我们出去玩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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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华雍的意思，那就是当初顾水轻与他从聿镇回来后，他计划了好多可以带顾水轻玩儿的地方，最后都搁浅了。如今，他寒假快要结束，忙碌的新学期又要来临，不如趁着最后几天再疯一把。
顾水轻没什么意见。
男朋友的心愿，能满足的还是要满足。
可是去哪儿呢？到这个问题时华公子却犯了难。现在不是带好朋友出去，而是和男朋友约会……恋爱经历十分稀缺的华公子表示，除了吃饭看电影，竟然没什么别的想法。
最后咬咬牙，干脆编好号投了个骰子，然后笑容灿烂：“我们去爬香山吧。”
顾水轻没谈过恋爱，不知道人家的恋爱是怎么谈的，但总之觉得去爬山怪怪的——不像约会，像小学生郊游。
但两个人还是没什么疑义地驱车前往。毕竟去哪儿其实不重要。
顾水轻坐在副驾驶上安静看书，华雍偏过头看了他几次，突然福至心灵：“我忽然想起来，当初我们从聿镇去机场的路上，你也被我拐到了我车上。那时候你困得要死，脑袋迷迷糊糊地倒在了我肩上。”
顾水轻想了想，没什么印象。不知纯是巧合，还是尚抱期望的他的小心试探。
华雍遗憾：“那时的我真的傻死了，竟然还帮你扶正。”
顾水轻有点小小的酸涩——当初啊当初：“你是对的，高速开车保持这个姿势不是等着出事呢吗。”
华雍嘻嘻一笑：“嗯，你说的对。”
顾水轻把视线从书上移开：“不觉得这样很没情趣？”一般小情侣不都是要腻腻歪歪的吗？
“你对我有什么误解？这种明明是为了我们好的事情为什么要和‘情趣’挂上钩？我像是那么恋爱脑的人吗？”
成熟理智的爱情才能长久。华雍其实坚信这一点。
顾水轻摇了摇头：“你也就是跟我……没有恋爱脑听着好像是件好事，可是这个世界上的大多数人其实都希望爱情有着冲动、不理智，还有一点隐秘的刺激。”
“所以这不是遇见你了嘛。”华雍敲了两下方向盘，心情颇好，“你说你对另一半的要求有一点是不要你猜，那我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人最重要。”
“没有人会预知将来会发生什么、将怎样变化、是否能走到最后。在任何关系中，最重要的都是自己。不要说什么爱一个人超过自己的生命……啧，这说法听起来就挺不祥，是吧？不要爱成那么偏激的样子。一个好的自己是一段好的关系的前提。看重自己，看重生命。”
“一下好沉重啊。”顾水轻沉思片刻，说，“你有没有发现，咱们这个恋爱谈的很哲学？好像一直在探讨十分深刻的问题。”
华雍“哎”了一声：“这不是您就很哲学吗？我也得努力让自己显得高深一点啊。”
顾水轻没理他的吹捧。
华雍是个有点奇怪的人。顾水轻刚开始喜欢上这个人的时候，除了其他那些乱七八糟的，还有一个原因使他认为他们没有可能：华雍大概不会喜欢他这个类型。
他想象中。华雍应该喜欢那种，热情的、活泼的人，两个人一起吃喝玩乐每天都只有开心。他的爱情是热烈的、充满活力的、张扬的。
谁能想到现在这个人安静地坐在他的旁边，告诉他，其实我喜欢平淡而稳定的感情。我喜欢两个独立的人去爱。
好巧，这也是顾水轻想要的。
情人节第二天的大家可能都不想出门，加之是个工作日，这俩人又很不寻常地选择了中午才去——使得人山人海的香山植物园一线显得没那么可怕。
不想顾水轻对大帝都著名景点产生什么误解，华公子表示：“看我多有先见之明，找了这么个人少的时候来。不至于像我们去动物园一样，光看人了。”
“……”没记错的话这人是发了个骰子，微信帮忙决定了今天的目的地。
不过还是那句话，华公子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户外的空气比城市里好很多。
公园里除了每日都没什么要忙的大爷大妈，就是来搞团建的公司。拉个横幅，搭几个帐篷，一群穿着相同文化衫的人……健走跑步。在香山的话，还可以加一项爬山。
——据华雍介绍，现在这还有指标，每个部门都使劲动员。
总之看上去来这里约会还是很诡异。
华公子好像完全没感受到这违和感，带着顾水轻熟门熟路地就往山脚下走：“这里我熟。以前高中的时候，和几个朋友能骑车过来，骑一个多小时来，然后爬山，再骑回去。”
顾水轻则完全没有类似的经历。他倒是会参加集体活动，可是风风火火一群人骑着车特意跑这么远……这得是一群关系很好的小疯子才干得出来的，而他两个条件都不满足。
华雍问：“咱们是缆车上还是爬上去？哦，事先说清楚，香山不高，缆车不分段，如果山脚不坐的话半途是没有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