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在那一刹那的时间,他还是产生了这么多的想法。
——就像之前的那么多次一样。
顾水轻才不是因为冷。
刚刚有一瞬间,嘈杂的人声淹没了他:这人是个gay,哎呀好恶心;不光这样,他还是个私生子呢,不知道是和什么人生下来的;他们这样的家庭里什么肮脏事没有,他干净得了吗;你妈当年是和有钱人跑了啊,这么一说你还是个富二代呢,怎么灰溜溜跑回来了……
——不知道是他的脑补,还是真实出现过的那些非议、那些让当年弱小的他深深恐惧的声音……
他要他不怕,可他怎么能那么简单地就放下?
若是能,那他这过往十几年,又有什么意义?
可华雍抓住了他的手,他带着他跑了起来。
比起不知是否真实存在的窃窃私语,他耳边更清晰的,是风声、是跑动时略沉的呼吸声、是华雍低低的笑声。
顾水轻因紧张而僵硬的脸上挤出个倔强的笑容,蔓延开来,总是空空的目光都染上了那么点斗志。
我最擅长的能力是我可以丢掉我不想要的情绪。
我对你们质疑声产生的也是我不想要的情绪。
一起丢掉好了。不就是对象多了点吗?不就是范围广了点吗?可这是我擅长的东西、我熟悉的东西。
顾水轻也握紧了华雍的手。
我不伟大,我没想过要为了这个群体而发声;可我也没那么渺小,能被几句话摧毁。
我可以坚定一点、再坚定一点。
“没有必要。”华雍感受到了他那抓的更紧的手,转头对他说,“没有必要。”他们已经跑到了车边——终于不受人围观的地方。
华雍的眼睛中是细碎的星光包裹的温柔:“我们不是在对抗全世界,我们不是要所有人都知道我们相爱——于是我们没有必要在人前特意展示——甚至我们可以稍作隐藏。相爱无需那么多人知道,反而当人多的时候,质疑的声音也越多。我们为什么要主动去找这样的声音?难道只有先听到、再忽略这声音才说明我们相爱吗?异样的声音,当然是没有最好。”
顾水轻看着他的眼睛——华雍比他稍微高一点,于是这个动作需要他微微的仰视——正如他对这个人的仰视。
怎么会有这样一个人?
当他后退的时候,他在原地等他;当他回来的时候,他毫无芥蒂的靠近他;当他矫枉过正的时候,他说,没有必要。
华雍的宽容好像与生俱来——对任何人、任何事。
顾水轻想,好在,好在我也足够优秀。
可我需要更加优秀。
我不能在感情上一直跟在你的身后,等着你扛下一切然后和我说岁月静好。
顾水轻承认,他软弱过。
今天之前的他还可以退,但今天他接受了华雍——所以今起就不只有他一个人了。
顾水轻的退让和逃避、建立在不给别人造成影响的基础上;而他活的独立,于是一直是想退则退,开启净化系统就万事大吉,影响不到别人也是他退缩的最大理由。
如今,他连这个理由都没有了啊。那就逼自己一把,反正也没有退路了。
“你真是太幸运了,真的。”顾水轻摇摇头,“我是个自我道德要求这么高的人。你也不用怕我清醒后反悔了……我仔细想了想,我算是上了贼船,下不去了。”
“贼有我这么帅吗?而你不反悔……不是因为我的美色吗?”华雍乐滋滋地发动了汽车,“要是我遇到了个我这样的人,早就扑上去了,哪至于犹豫这么半天。”
一切尘埃落定,华雍开始胡言乱语起来。这人身上压着的那座大山卸下了,可以不再以小心翼翼地追求者的身份自居,小小的自恋暴露无遗。
顾水轻颇为宽容地一笑,也没反驳他。
他大概一辈子也学不会这种花言巧语,也一辈子不知道如何拆穿反击——随意听一听然后一笑而过大概会是永远的习惯。
好在,连相声都有单口的,不是所有人都需要个捧哏——华公子显然就不用。
他好像能从顾水轻一成不变的笑容里看出花儿来,乐此不疲。
顾水轻对于他来说意味着什么?
没有一个能确切概括的答案。
顾水轻的生活哲学有着难以言喻的魅力。他冷静理智,清晰透彻,蜻蜓点水般的一个动作就让人难以移开目光。他总是用抽离的视角看着别人,好像什么都懂、也什么都不在乎——这种吸引力对华雍是致命的——尤其是他能成为其中的例外。
华雍不用心惯了,对一般事都三分钟热度,凭着三寸不烂之舌却把一知半解也能说破天去。别人说他浮躁,他却还不以为意……可是顾水轻的一个眼神,他就仿佛被看透——看透他的浅薄。
原来还有人像顾水轻。明明什么也不说,却让你欣赏且崇拜。
——往回推两年,他华雍不是这样的。那时他毛毛躁躁,做事随心所欲,用他爹娘的话说,生生浪费了遗传给他的那么好的硬件。
顾水轻像一面镜子,让他看清了自己。褪去那些浮躁,变成一个真正懂得的人——那些埋藏在他骨子里的、那么多年耳濡目染的,才渐渐显现出来。
华雍甚至庆幸他们是在如今在一起。他不知道过去浅薄的自己是否能担起顾水轻的爱。
爱情是妥协,两个不一样的人为了对方而改变——但谁说妥协就一定要是贬义?谁说为了另一人改变就是失去自我?
其实没有人完全清楚自己要成长成什么样的人,遇到的人和事会不断重塑你的自我期望——好与不好的区别仅在于,遇到了谁,为了什么而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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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安。今天是自制早餐,我煮了小馄饨。”顾水轻早上是被手机的嗡嗡声震醒的。拿过一看,果然又是华雍的消息,下面还附了张图片——他肚子叫了下。
该死的,他昨晚就没吃,起的又晚,华雍还发这种东西刺激他。
与每天不同,今日的华公子不用再唱独角戏了——“我还没吃。你发的真是时候。”如果没记错他昨天和章维吃完了最后一片面包,他还得出去找饭吃——可这个点早点摊都收了。
哦,还有不同的——不怕自己已经被拉黑的华公子可以打电话过来了。顾水轻瞧着这熟悉的一串数字,接了起来:“喂?”
“还没吃饭呀?”华雍笑意盈盈。
顾水轻揉了揉太阳穴,他从不难为自己,饮食一向规律,这是真的饿了:“是啊。”声音有点有气无力。
“好巧呀,”华雍笑意更明显,“我也没吃。”
顾水轻无奈,意识到了什么:“你不会吧。”这举动让顾水轻觉得他们都幼稚了不知道多少岁——当然,他得掩掩脸上的笑才有说服力。
“开门开门。”华雍吩咐,“看我时间卡得准吧。到巷口了发消息正好你醒,等我走到了你也差不多能来开门了。”
顾水轻没告诉他明明是他的消息吵醒他的——这种小事上,顾水轻乐得让新晋男朋友开心开心。“嗯,你到了敲门。”
那边的脚步声也正好停了,与之同时传来的是院外的敲门声。
顾水轻裹上外衣,走了出去。“喂,你怎么一点也不着急呀,脚步声还这么稳。”华雍小小抱怨。
顾水轻说:“对不起,我不太能想象我着急的样子。”
华雍嘿嘿笑着:“我也不能。”顾水轻就是要稳重才比较正常。
“吱呀——”顾水轻拉开了门,迎上了华雍灿烂的笑脸:“早上好!”
顾水轻不自觉地退了一步。他不喜欢与人距离太近,这还得慢慢习惯。
“啊……变冷漠了。”华雍皱眉,举起保温桶,“喏,早餐。看在这份上能不能脸色好一点?”
顾水轻转身,语气平常:“我一觉醒来,没失忆没反悔,你还不满足?”
华雍回身关了门,然后跟上:“越满足想得越多嘛。”
“哎,看看我的手艺,”华雍献宝似的打开了保温桶,煮的皮近乎透明的馄饨躺在里面,“我好久没认认真真做过饭了……一直吃食堂也没机会。”
顾水轻拿了餐具过来,夹了一个——是真的好吃。华公子这件事上的形容真的没加过多修饰。
“我跟你说,我真不是吹,这很多人能作证的。我也就是一般没心思做,以后,都做给你吃。”华雍撑着下巴坐在顾水轻对面,趁着顾水轻低头吃馄饨悄悄打了个哈欠。
顾水轻筷子顿了顿。
华公子还是低估了顾水轻这无差别的敏感程度。
现在是上午十点。
从华雍家开车到这里,赶上早高峰,可能要两个小时。
他煮好了馄饨装好才出门的。
昨天回来的很晚,华雍还是送回他才走的。
华雍说很久不在家做饭了,这应该是昨天特意准备的。
但他什么也没说,当着他的面连疲惫都想咽下去。
华雍捧了这滚烫的心意在他面前,顾水轻却少了点对感动的感知。
清醒时比起不清醒时,多了该死的克制。
——可清醒时的这些,却也更明确的告诉了顾水轻:你不怨、不恨他们让你丢掉了那些东西,只是因为那时,你还不需要。
作者有话要说:
明后天应该都不会更啦,不用等~有的话就当惊喜吧。(主要要看看quiz会不会炸哈哈哈
第64章 第六十四章
顾水轻静静地吃着,胃里暖了起来,心也慢慢暖了起来——不是昨晚那样要沸腾的温度,只是温暖的,最舒服的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