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年有余 (琼华)

　　“怎么可能？”庞海马上否认，语气不屑，“他哪有钱？”
　　林余想想也是，要不然也不会来他这里蹭吃蹭喝。不紧不慢的烧完所有的菜，又细细洗了手擦了汗，林余才撩起门帘出了后厨。
　　“阿余，生意真好哟，叔叔等了你好久啊。”一个矮墩墩的中年男子坐在九号桌前，嘴上说着欢迎的话却没有任何站起来的意思，“你爸爸走了以后是蛮辛苦的哈。”
　　“小本生意，于叔，作死做活的还没几个钱。”林余转头看了一眼吧台里的应衡年，确认收银员没有强烈的情绪波动后满意的点点头，“你看，这么个小破店还要养这么多人，我债都没还完。”
　　矮胖的中年男子于国栋听到这话神色一暗，随即又堆上笑容：“阿余你这话算什么意思，叔是那种人吗？就是今天得空，过来看看你。你要是缺人，叔给你叫几个美女过来，排面还要要有的。”
　　“谢谢叔，我现在人够用。”林余忽视于国栋“你懂的”眼神暗示，“叔你还要什么事吗？”
　　“哦哦，瞧我这记性，就这么一点时间就给忘了。是这样，阿余啊，你和你妈联系过了吗？”
　　“我妈？”林余的脸上的笑僵住了，“于叔，我不是很懂你的意思……”
　　“阿余啊，你也是叔看着长大的。”于国栋垮下脸叹了声气，“你爸走得早，这么多年你也没少受苦。叔没用，帮不了什么忙。现在你妈不是回桐川了吗，她是你唯一的亲人了，你就别这么倔了，听叔一句，别和你妈怄气了啊。”
　　“叔，老实和你说，我还真不知道我妈回来了。”这几个字林余是从牙缝里蹦出来的，“多谢关心，叔，吃完你走吧，我还要忙，就不送了。”
　　“诶，你这孩子怎么这样呢！”于国栋急了，“阿余，就听叔一句……”
　　“我没空，叔。”转身的瞬间林余突然变得流里流气，似乎只要手里再抓块板砖就会给于国栋来那么一下，“要不叔你替我去吧，探探风口。”看她认不认我这个儿子。
　　于国栋被林余这架势惊的后退了一步，他不甘心的在嘴里嚷嚷：“阿余，那是你妈啊。”
　　见林余快步回了后厨，应衡年才站起来，朝气急败坏的于国栋施施然一笑：“您还结账吗？于叔？”
　　于国栋正愁一肚子邪火没地方发，刚想吼应衡年没长眼睛，但又被应衡年那一身的渗人气息给压了回去，只好小声嘟囔：“你没看见你们老板喊我叔吗？”
　　“那就请便了。”应衡年笑着回道。
　　由于于国栋的到来，林余一个下午都处于低气压之中。人精应衡年敏锐感觉到，“妈妈”这个话题就是林余的逆鳞，还是那种碰都不能碰的逆鳞。所以，即使他应衡年是带着一颗安慰的心去的，也无从下手，帮不上任何忙。
　　这样下去不行啊，看着闷声不响使劲吃饭的林余，应衡年有的担忧，一直憋着是会出问题的——而且庞海做的晚饭太难吃了。
　　为了应衡年的心理健康和自己的胃，应衡年壮着胆子试探了一下：“大豆油放出来了没？”
　　“没。”林余继续吃饭。
　　“我的杨梅酒好了没？”
　　“没。”这次林余多说了三个字，“过几天。”
　　“哦，那我有个事情。”
　　“说。”
　　“我后天要请个假，全天的。”
　　“行。”
　　“就完了？”
　　“当然要扣工资。”林余吃完饭一边收拾桌面，一边吩咐众人，“吃完大家都早点回去吧。”
　　饭后应衡年故意拖拖拉拉，终于挨到钱国香也离开了，他才问道：“心情不好吗？”
　　“没你的事。”林余不想聊这个话题，埋头算账，“你快走吧。”
　　“是因为中午那个‘于叔’？”夜深了应衡年胆子也大了，“还是因为他的提议？”
　　“我没空玩。”林余抬头，却没想到看见了一脸严肃的应衡年，便乱了阵脚，“这件事……和你没关系。”
　　“那还真对不起了。”应衡年在九号桌前找了张椅子坐下，“谁让我是一个喜欢多管闲事、成天游手好闲的富二代呢？”
　　林余把头低下了，装作鹌鹑不听不闻不问。
　　“诶，我们要解决问题啊，你这样下去……”应衡年打了一下午的腹稿，有一堆话可以说，“你假装看不见，但该来的总会来的……”
　　“你打扰到我算账了。”
　　“今天一共收了七千三百四十五元，中午三千六百二十五元，晚上三千七百二十元，其中两千三是微信收款，三千四百五十五是支付宝收款，中午赊账一桌，免单一桌。”应衡年支着脑袋，邀功似的说，“至于买菜费你自己减吧。”
　　林余冷冷道：“你说这么多我一下也记不住。”
　　“别啊，我存手机里了，刚刚我是看便签读的，你抄一下就好了。”应衡年扑进吧台，“别这么冷漠啊，阿余，看我看我……”
　　“你给我起开……”
　　两人闹做一团，这时候大门口传来了敲玻璃的“咚咚”声。
　　“请问林余林老板在吗？”


第十六章
　　“在的在的！”林余一边扬声应着外面的不速之客，一边努力推开压在他身上企图挠他痒痒的应衡年，“啧，来人了，你别闹了，快起开！”
　　有了外人应衡年便不再造次，他悻悻地收手，直起身子转头一望，只见门口站着个头发花白老太太。
　　林余节约，打烊之后店里只亮最暗的那一组灯。在昏暗的灯光下应衡年看不清老太太的面容，一时间也拿不准这位老太太是来干什么的。
　　“您有什么事吗？”林余从应衡年身后站起来，局促地拉下刚刚被应衡年推上去的衣摆，问道，“定桌子吗？阿姨您先进来吧，我给您上杯茶。”
　　“不用，不用那么客气。”穿着蓝碎花汗衫的老太太叹了口气，向店里左右张望了一会儿，确定没有其他客人了，才缓缓答道，“我是寻寻的外婆，就是，那个肖寻。”
　　“哦，原来是肖寻外婆，快进来快进来，您有什么事吗？”林余拍拍应衡年的手臂示意他让让，“这么晚了还过来是有要紧的事要交代吗？”
　　“唉，你说这让我怎么开口。”肖寻外婆一脸苦恼，也不知道是在说给谁听，“怎么越老越不干人事啊。”
　　“您别这么说，什么事您尽管说，我能办我肯定答应。”林余挤出吧台走到大门口，上前一步牵住肖寻外婆的手，拉着她到九号桌前坐下，“您别担心，肖寻干的在这里干的不错的。”
　　“我知道，我知道。林老板也是实诚人，寻寻老是跟我说，这里好，老板和员工都是好人，。她在这里待着我也放心的，林老板也能教她不少东西。”肖寻外婆转身接过应衡年送来的茶，点头向应衡年道了声谢，“只是……”
　　“外婆叫我小林就好。”林余说，“我就是个做做吃吃的，算不上什么老板。”
　　“唉，那我就倚老卖老了。”肖寻外婆顺着话头小心翼翼的问道，“我的女儿，就是肖寻的妈妈，来这里……闹过了吧？”
　　“哦，来过。为了肖寻的事，父母之心嘛，可以理解。”林余大方地笑了一下，表示没把这事放在心上，“那您今天来也是为了肖寻吗？”
　　“老太婆一把年纪不要脸了。”肖寻外婆苦笑一声，“先道个歉，小林，我女儿来闹是我这个当妈的错，要是有什么损失你直说，我一定赔。还有就是寻寻的事……”
　　“您说您说。”
　　“寻寻她是个好孩子。”肖寻外婆低头注视手里的茶，停了好一会儿，又说，“是我害了她。”
　　林余和应衡年都没有出声，静静地听肖寻外婆说下去。
　　“你们高考考英语是不是不能迟到还要提前入场的啊？我没文化，工作是分配的，不知道。寻寻高考那天，最后一门了，她中午回来吃饭，还和我说数学怎么这么简单。我心脏不好，一直在吃药的，寻寻读书么，就没告诉她。谁知道那天毛病突然犯了，寻寻也不知道我会这样，急匆匆的打了电话叫救护车，把我送到医院去了。她本来都准备走的，结果跟我去了医院。到头来考试就没赶上嘞……都是我不好，一把年纪了还拖累寻寻……”
　　说到这里，老太太的眼角湿了，她拿手抹了抹，一脸丧气，继续说：“一门没考么，想想也知道结果了。寻寻那两天不怎么出去的，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她没和她妈妈说，他妈妈，也要怪我，我们关系不太好。后来她妈妈发现寻寻情绪不对，那天下班回来可能问了她几句。寻寻爸爸，寻寻爸爸也在，然后就……吵起来了。”
　　“我也不知道寻寻怎么跑出来的，就是一天晚上她流着眼泪稀里哗啦的来我这里，说‘阿婆我以后就跟着你了，再也不会那个劳什子家’什么的。”肖寻外婆摇摇头，“后来我半夜打电话给她妈妈，她妈妈说就让她在外面好了……”
　　肖寻外婆交代完前因后果，最终说出自己的来意：“所以，林老板，要是寻寻过两天不来了，你不要怪罪啊。要怪，就怪老太婆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