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道此处马文才倒是笑了,带了几分得色和与有荣焉,拉着祝熙之的手便往外头去了:“你是有所不知,这柳太守名为柳敏,今年三十有一,果真是柳宣一母同胞的长兄,我说怎么就瞧着眼熟,原是与柳宣长得有几分相像,然这二人气质迥然也难怪常人难以看出。我家熙之果真聪颖,一眼就瞧出了这二人的关系。”
扶着祝熙之上了马车,这会儿可算能将人搂紧怀里好生护着了,马文才方露出一抹安心笑容,一边替熙之将外衣脱去,一边低笑道:“还有一事倒是叫我好生想不到,于柳敏书房见着几份柳宣的手书,你可知我见着了什么?原是柳宣竟是喜欢你家妹子的,这颗真真是吓着我了。早知如此我便不该将你妹子是女郎一事告知与他,也省得他有所觊觎。”
“什么?竟是如此?”
这回连祝熙之都忍不住惊讶了,自是难以相信的回首去瞧马文才,见其面色虽有好笑神色却也不见半分虚假就可知此事定然是真的。
“我于书院之中可是未曾看出半点来,这柳宣果真能装。”祝熙之现时算是明白为何柳敏会一语道破英台女儿身之事了,分明是这柳宣于书信中泄露出去的,“不过若非英台倾心与梁山伯,此二人倒实为良配,柳宣亦是一天资难得之人。”
“怕什么,若是那梁山伯完不成与你的约定于五年内显扬于世且入得士族,那么英台婚事自有你家中做主的。”
马文才不甚在意的为祝熙之散开发髻,手指交织于其中轻轻梳理着,他最是爱着这般的手感的,青丝缠绕,几许缠绵。
“他梁山伯有五年可等,可我家英台再等五年已然是老姑娘了,可不是吃亏的紧。”轻蹙眉间,祝熙之心中意难平,“当日就给与他约定三年才好,五年实是太长,若是他五年内未曾得其目的,我家英台岂不白等五年?我······”
剩余之话依旧哽在喉间,却生生被人以吻封缄,最后只剩下喘息之声。
晚间于一户人家落脚之后,祝英台便稳稳出现于祝熙之面前,带着几分不安与羞愧。
昏黄灯光之下,祝熙之仅着一见月白外袍立于灯下执笔手书,一向清冷的玉色面庞也叫灯光晕出几分暖意,更觉好看了几分。
祝英台突觉这玉人般的七兄又怎会不为自己着想?再想着他自小对自己的宠溺,自己此段时间所做糊涂之事,一时间百感交集,只得红了眼眶。而自己又有多久未曾得见七兄手书了,恐是自有了山伯以后吧。
“英台?何时来的?怎傻站着?”待祝熙之手书已好,抬头之时才见着立于门口的祝英台,扬起一抹笑意,朝着祝英台招招手。
“七兄!”一头撞进祝熙之的怀中,低低哭泣着,似要将离家以来的所有不安、委屈与羞愧皆发泄出来,祝熙之甚至能感受到胸前的湿意,却只是站着任由祝英台不停地哭泣。
“七兄,我已然知道我错了,我······我不该违逆你与父亲的意思,你们自是想我好的,我亦是不该置祝家与水火之上而不自知,我不该······我不该任性妄为,我不该······”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如此便最好,父亲与七兄决计不会叫我祝家女儿受委屈的。”
第三十四章
祝家一行人于路途之上花费时间不少,却也实属无奈,谁教此行之中的祝熙之久病未愈,祝英台又是女儿身娇弱,祝公远实不忍心这二人再受日夜兼程之苦,遂只得慢慢走了。这恍若游玩一般的归途倒是让几个小儿女尽兴的很,好在紧赶慢赶也未落得到了下雪日还不曾到家的境地。
外边寒风侵袭,坐于马车之内的祝熙之窝在马文才的怀中却是惬意不已,轻轻掀了帘子想往外头瞧一眼,堪堪才见着玉水湖的影子便有呼呼北风灌了进来,慌的马文才忙将帘子放下,握住祝熙之已然冷下去的手:“外边风这般大,你这般做如何使得?好容易身子好些了,莫非还想前功尽弃,再叫大夫来瞧一回?你只当自己是神仙了,水火不侵?”
祝熙之听着马文才此种论调也不恼,只眯着眼往他怀里拱了拱,笑言道:“我若真是那天上神仙贬谪而来,是否逝后又该羽化而去呢?此番你可依旧追随我往那九重天上去?”
马文才不做言语,心中却微微发凉,总觉此言不详,却也不敢叫祝熙之得知。
颠簸了不过半个时辰,清茗便于外头恭声说道:“熙之郎君,我们到了!夫人正与外头等着我们呢,前边老爷和英台娘子已然下车了。”
“母亲竟是在外边等着?”祝熙之一听此言心下便觉不好,莫非是母亲探听到些许风声?这祝家他人如何他皆是不怕的,只因不论那人如何反对他亦是有理有心将其说服,只陆氏一人是他唯一担心所在。母亲陆氏果真是那油盐不进之辈,只要是她不许的任凭你如何口若莲花,软硬兼施都不见分毫效用。
“不用怕的,熙之如此通情达理之人,我信你母亲必然亦是心有七窍的妙人。”许是看出祝熙之的紧张,马文才捏了捏其耳坠,带着几分宠溺的安慰着,“好了,下车吧,莫叫你母亲等久了,那便是大不敬了。”
“嗯。”点点头,于此祝熙之还是明白的,若是此刻落下话柄于母亲之前,往后更难有立锥之地。
二人相携下了车,往前几步果见几个侍女簇拥着陆氏立于门口,寒风猎猎,吹得人面上生疼,竟也不知陆氏在此等待多久,只见她面上青紫可见时间必是不短的。祝熙之不由得心中一热,脚步加快了几分,不论陆氏平日里如何古板,然对于子女却是格外尽心的,别家都是严父慈母,他家却是慈父严母,于此却也没什么不好。
“母亲,不孝子熙之回来了。”祝熙之一礼未尽,便被一双手扶起,带着几分珍视的意味,抬首可见陆氏微红的眼眶,“母亲······”
虽一向刻板,此时竟带出几分柔意:“回来便好,回来便好······”
马文才于一旁见了礼,此时失礼于人前最是不妥,兼着陆氏乃熙之母亲更要好生重视:“小子马家文才见过伯母,此次冒昧而来,还望见谅。”
“文才果真风姿绝佳,莫要多礼。”陆氏见马文才之时却是敛了温情之意,口中之话自是得体,却是暗含了几分冷峭,听得祝熙之心下微动,看来母亲真是得了信了,这回怕是讨不得好去了。
又是一阵寒风掠过,冻的祝熙之抖了抖身子,果然他的身子还是比以前不知差了凡几。
马文才刚想从包裹中取出披风却已有人先他一步,陆氏拿了一件滚了雪白狐狸毛的披风忙忙与祝熙之披上,眼中尽是心疼,忙拉着祝熙之往里头去了,却是将门口一众老小都给丢下了。
祝公远摸摸鼻子似有几分无奈与尴尬,只得道:“都莫要在这里立着里,一起往里头去吧,再这么着都给吹冻了。”
祝公远都这么说了,众人皆知随着他的脚步急急进了府,谁也不想于外头吹冷风的,若是得个伤寒坏了身子也是不好的。
“英台,母亲果然有了七兄就不要你我了。既生瑜,何生亮,既有了七兄,再生你我,又是为何?”
祝轩之苦苦皱着一张脸,颇有些可怜的意味。话虽如此说着,于其口气之中却是不见半分记恨的,不过是耍耍嘴皮子罢了。
只是未得来祝英台的半分苟同,反倒是脑袋上狠狠挨了一下子,祝轩之忙着抱起脑袋哀嚎道:“嘶!英台你这般粗暴行为如何对得世家名媛风范?你平日所读书中都是没有孝悌之行的么?”
祝英台轻瞥了他一眼,抬起下巴很是自得道:“只是生你无用而已,与我何干?至少我还有父亲宠着,你么······定是前世造孽,今生才会父不亲母不爱,我劝着你还是每日一炷香,也好叫佛祖好生保佑你,下辈子投生个好人家。”
说罢整了整衣衫,扬着头就往花厅里头去吧,再不理祝轩之半分,正如七兄所言,祝轩之他实是该去请以名医了,罢了,许是请了名医也不过白费了银子,还是省些让冬日里给七兄房里多天下碳盆子罢。
“我·······”祝轩之边是揉头边是睁大了眼瞧着那扬长而去的自家妹子,自是有些难以置信,难道自己于家中竟已然落入如此悲惨境地?
马文才暗笑着摇了摇头,这祝家老八倒是有趣的紧,一日不被祝英台呛两句恐这一日都难安。
抬脚往花厅去之时必要穿过一抄手游廊,其间可见祝家小园,虽不及马家奢华却亦是别有一番风味。到了冬天这繁花早已落尽却不显半分落寞,园中红梅怒放,如寒风之中怒烧的火焰,又似美人胭脂泪,望之垂怜。冷香醉人,丝丝入心,像极了祝熙之身上的淡香。可以想见若是此刻大雪纷飞,白雪红梅相印竟是怎样的美景。
“这片梅林乃是母亲特特吩咐了人花重金购得树种种下的,只因着七兄最喜红梅,连着今年已有六个年头了,这还只是小片,你若是往后头园子瞧去了才知何为梅园,不过现今后头园子里的梅花应是还未曾开。”不知何时祝英台却是往后头退了几步,立于马文才身边,露出一抹微笑,眼神迷离似回到几年之前,“那时我最爱听七兄于梅树之下吹竖笛与我听,我自己倒是高兴的不行,冷梅幽香伴玉人,却是不知其中辛苦,那般严寒天气七兄手指定是冷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