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好!这是你自己说的,记好了,若是你哪天忘了,为父不介意帮你想起来。”没有想象中的勃然大怒,甚至连该有的惊异也不见半点,依旧是平静的脸色,就好像刚才被儿子挑战了权威的人压根不是他,与昨日琴阁里头恼羞成怒的马太守简直判若两人,祝熙之在心中暗暗纳罕,难不成一夜之间马太守也被穿越了?
显然马文才也没有料到马太守竟是这样的反应,一时间也不知如何应对,只是傻站了原地。
“行了,都给我滚吧,看到你们我就来气。”马太守摇摇手示意二人可以滚了,那手势与夏日里赶苍蝇并未不同,话说完自己就先转身进了内室,大有眼不见心不烦的意思。祝熙之与马文才相互看了一眼,实是不明马太守将二人叫道此处便如此轻松放过了?
当祝熙之与马文才一路无言的走回马文才的院子后,祝熙之才问道:“马伯父今日是不是有些······他今日未曾吸食五石散一类的东西吧?”
对于马太守的反常祝熙之实在是万般思量却不得其解,也只得往吸食五石散上想了,莫非是他刚刚吸食了五石散,所以神志不清?
东晋时代名士皆崇尚吸食五石散,那便是后世吸食毒品一般。
摇摇头,对于这点马文才倒是否定的异常快:“他从不吸食那种有害身子的东西。不用再去猜度了,他再如何也与我们无干。即便他真要联姻,我若是不同意,他也没得办法。”
祝熙之心下暗叹,他本以为马文才说不喜英台那种性格的女孩子不过随便说说,然从今日反对联姻之坚决便可窥其态度,怕是真对英台没意思,也对于祝家联姻没意思。忽想到他说有心上人之事,总是觉着堵得慌,便不由开口问道:“你方才说你有喜欢的人了,我可否得知到底是哪家小女郎有此好福气,得了文才兄的青眼?”
听此一问,马文才眼中闪过一丝亮色,然转眼即逝,而后带着几分神秘之色:“这个我便不先与你说,反正我是喜欢他的,虽他现在还不知,然总有一天我是定要他自己明白的。我只能说,其实在父亲要求联姻之前我还不知自己是喜欢他的,然,在父亲迫我的那一刻,我便知此生除了他我再不会喜欢他人了。”
抬起头,看着那张意气风发的俊脸,祝熙之浅笑道:“那我便祝你早日得尝此愿,抱得美人归。然,我想文才兄如此嘉儿郎,被你喜欢之人定也会欢欣相许的。”
马文才忽而苦笑,看着祝熙之的温润的脸无奈想到,如果真那么容易我还愁些什么?难哉!
这二人心事各异,而那厢马太守凭栏远望,心下略有些苦涩,却也有些欢喜。
自己一直以来都是那懦夫,面对家族逼婚他点头了,遂伤了那人的心,自己也伤痕累累,此去经年,现已是浮云几十年,醉生梦死之后便还是要回到现实。
文才,父亲是否可寄望于你去完成我从未想过的挑战?是否可寄望于你去打破沉重的枷锁?你们是否会成为当年的我们,我不得而知,然,我只希望文才你再不要如我一般抛弃所爱。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二章 归途巧遇
烟花三月,最是繁花似锦的时日,两三知己好友踏青赏花乃快意人生之事,然,有些人却注定了要面对别离。
渡口之处,一分明英俊冷厉的白绢单衣少年恰似被主人抛弃的狗狗般紧紧拉着一青袍小少年的手,怎么都不肯松开。
祝熙之皱着眉,心下无奈,文才兄,我们这样实是丢脸些!
“此番并非生离死别,文才兄你何至于此?”轻叹了一口气,祝熙之踮起脚拍了拍拉着自己一只手不肯放的人的头,“今日离别只为他日相逢,如此想来你便不会觉着愁苦了。”
即便听说了这样的劝慰之语,马文才依旧未曾有松开那只玉手的打算,只哀愁异常的说道:“熙之,你真不打算再小住两日?父亲的寿诞才过,你何必这么急着离开?”
摇摇头,祝熙之温和一笑却是坚定异常,必是要走的。前些日子他便听云姨说了那马夫人怕是就这几天好活了,他早早走了,马文才得倾尽精力放于他母亲身上,至少这最后的时日里让那位贤德的夫人感受一番母慈子孝,也好安心离去。其次,马太守自那日提出联姻以后,整个人变得截然不同,好似回到了少年时期的意气风发。他不知出了何事让其变成现今这般,然,他亦不愿掺和到别人家事之中,遂还是早早离去的好。还有便是那英台,自己不过离开大半月便有手信追来,再不回去,恐是小丫头要闹腾的。
“那······”马文才欲言又止,他何曾不知祝熙之的思虑,然,他亦是有私心的,罢了,下次若是再见,他便再不会放手的。
祝熙之忽见马文才松开自己的手,由内襟里扯出一块白玉小锁,悉心解下红绳后双手绕于自己颈后,一块色泽温润白皙的羊脂白玉便静静垂挂在了自己的胸口,透着薄薄的衣衫似乎依旧能感觉到原主人的温度。
“你若是允诺我绝不拿下这白玉锁我便放你走,如何?”语气如此笃定?好生的自信!知道即便自己不答应,眼前这人也不会如何,然,我却不曾有理由让自己拒绝,点点头,果见那人满意的笑容。只是这点小事便高兴成这样吗?
待祝熙之上了船,马文才于渡口处遥遥远望着,手心似乎还有着那人的温热。
熙之,红线结缘,一锁同心,你可知晓?
虽杨花无根,无处为家,然,若是我成了那九天之风便可一直托着你,纵使无根又如何?
王盛立于马文才身后,深叹一口气,熙之小郎君如今走了,他们这些仆役便又要看回哪冷厉透骨的文才小郎君了,唉,苦哉!若非夫人身体一天天虚弱下去,文才小郎君必须陪伴于身边,他倒是不介意熙之小郎君走时将自家小郎君一便带去。
坐于船头,手中一卷诗书拿了好一段时辰却是一字未曾看得下去,无奈只得将书收起,从内衫中抽出那红绳串着的白玉小锁,暗自摩挲着,分明早早定好今日离开的,现下里却是被一方小小的羊脂白玉弄得心烦意乱,自己果真还是嫩了些。
“小郎君,你看那里!好像是两个人!”忽的,身边的清茗惊叫出声,手指遥遥指向前方一漂浮物,隐隐绰绰似乎能瞧清是两个人影。
许是那两个人也瞧见了他们,远远便听见了呼喊声:“救命啊!前方的船家,请停一停!”
“清茗,让他们把船驶过去,将那两人救上来,好歹这也算是造了两座七级浮屠。”祝熙之忙让清茗去救人,轻笑一声,自己这叫什么事,不过出了一次门便也能遇见这般事件。
等这二人靠近祝熙之才得知这二人原是靠着一块浮木才得以在这水里苟且这般时日。二人皆上了船以后便连忙来拜见了祝熙之,以感救命之恩。
祝熙之细细打量着眼前这两人模样,看其打扮姿态想是一对主仆,皆不过少年之姿,与自己一般大小模样。书生少年一身靛蓝衣裳,衬着偏白皙的俊秀面庞,倒是显出几分优雅之气,观其言行皆进退有度,若非那衣衫小冠和木屐有些陈旧,祝熙之一点都不会怀疑对方便定是那名门世家子弟,便是出于王谢之家亦是不过分。不由得心下哀叹,这门阀族第倒是葬送了多少奇秀的寒门子弟。
“在下会稽梁山伯,多谢小郎君救命之恩,他日定涌泉以报。”书生一礼竭尽礼仪,丝毫不可挑剔,然这句话却是让祝熙之差点一口气未曾上得来。
什么?会稽人?梁山伯?该不会是我心里想的那个梁山伯吧?
忙掩下自己惊异地神色,执回礼道:“上虞祝熙之。梁兄不必挂怀,不过举手之劳。”
“上虞祝熙之?”听此一言,梁山伯倒是心下一惊,他未曾想到救自己的人居然是那江左小时便有盛名的祝家七郎,难怪观其容止风度皆为上上品,非凡夫俗子可高攀。上虞祝家,那般的世家豪门果真是英才辈出,而自己一界寒门士子,不知哪日才得出人头地,以慰父亲在天之灵。祝熙之见梁山伯一时失言,便知他已识得自己。
“敢问梁兄,令尊可是安远县令梁东亭?”祝熙之这一问话倒是真把沉思中的梁山伯惊的无以复加,忙问道:“祝兄何以得知家父姓名?”
这祝家郎君怎会知道父亲名讳?难不成其中自有一番故事?
祝熙之现下里已是万分确定了,唉,未曾想救下来一人便是那往后直接导致英台身死之人。不过就今日来看,也难怪英台会对此人产生情意,白面书生,温雅有礼,进退有度,才华学问看其模样也是不低的,可不就是英台最是欣赏的类型。
若是自己未曾发那好心,没准让这对主仆葬身江湖,英台便不会有那般结局了也未曾可知,然,现下人已救下,再者便是没有这梁山伯保不准不会出现什么王山伯,李山伯,与其如此,还不如这知根知底的。
然,这还尚待考验。
“我于上虞偶曾听人提起令尊,说是一代贤良县令,最擅治水,奈何······”这会儿祝熙之中眼睛都不曾一眨的开始扯谎,大有东晋又失一贤人的悲恸之情,“梁兄还望节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