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其父,梁山伯似有悲状,以袖掩面,哽咽道:“父亲在世时为县中百姓殚精竭虑,每每有治水之策便不眠不休以实践。我此次来钱塘便是为见父亲生前一好友,奈何回程之时竟被同船的世家子弟扔于河中,若非祝兄想救,恐此时我早已和小童去见先父了。”
其实我也很想将你扔下去的!祝熙之为着自己的想法咳嗽了一声,掩饰过去。然,这梁山伯耿直是好,却圆滑不够,难怪难以做人,在书院里于世家子弟中四处树敌,这便是后世所言情商不高吧。即便你是被世家子弟扔下水,却万万不可言于我跟前,毕竟我亦是世家子弟,若是遇上心眼极小之人,怕是只当他在嘲讽世家,也在嘲讽自己。料想文才那般高傲之人,即便不是小肚鸡肠,听着也绝不好受。
且不知他学问如今怎样?
“梁兄,既你我有缘,可否与我切磋学业?见梁兄你如此姿态,定也是饱读之士。”
如此要求,梁山伯倒是不曾推辞的应下,毕竟文人相轻,同辈之中必定有一争。
二人立于船头迎风辩难,不过堪堪半刻钟梁山伯便节节败退,再是跟不上祝熙之的思维,脸色涨红,窘迫不已。
扶手拜服道:“以往我只道江左凤凰世人皆赞,今日一见,山伯佩服。然,今日山伯虽败,他日苦读,定再次请教于祝兄。”
呵,祝熙之轻笑。学问虽不算顶好,连谢混那般小小年纪都在其之上,却知耻近乎勇,倒是可塑之才,也不算英台瞎了眼。
不过若是由他来选,定然是要马文才的,当今同辈之中,谢混算是他见过的最惊艳的天才,然他却最属意马文才,不为其他,便是他对认可之人的悉心体贴和文武兼备便是常人所不及的,奈何英台不喜高傲之人,然,世家子弟不高傲的又有几人?只不过有些高傲于外,有些傲然藏内,以此来看,便是谢混这般日后的东晋第一美男于英台也是无引人之处的,真是孽缘啊!
家有此九妹,头疼!
清茗见祝熙之久久不言,只当是他乏了,便悄悄说与梁山伯主仆,让其往后头休息片刻,自己也好伺候了主子歇息。
待祝熙之往船舱里去了,才问道清茗:“清茗,你觉着那梁小郎君如何?”
“那便是要看同谁比了。若是与小郎君你,亦或是那日明圣湖雅集中的谢混小郎君相比,相差甚远。”清茗用随身携带的白玉小辈接了一口水递给祝熙之,“然,若是与一般世家子弟相比倒是秀雅的多,不失为一上品人物。”
见着清茗面无异色的点评人物,倒是哭笑不得,原是自己这习性也连带给了身边小童么?
“那你说小九是否会看上此种人?”旁观者清,或许清茗倒是能说出个一二。
“诶?”这回清茗倒是惊异了些,后想想复又笑道,“倒是有这可能,我们小娘子最喜这般的风流人物,且又是不碍于门第的。若是我说,小娘子会爱此种士人皆是受小郎君你的影响,公子如玉,温和近人,虽世上再难寻小郎君一样地风采人物,但不妨小娘子喜其类似之人。”
“啊?”此话一出,恍若醍醐灌顶,更似烈火之下一盆冰水倾泻而下。
追根溯源还是我之过错?作孽啊!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三章 时光荏苒
“七兄,你可算是回来了!”鹅黄衣衫的祝英台在祝熙之脚尖从马车里堪堪落到地上之时飞扑了过去,“你去了近一个月,可是想死我了。这家里缺了你,总觉甚是寂寞。”语气中不觉带上了几分幽怨,撅起的樱唇倒是显出少女应有的俏丽。
看着自己怀中的小九,祝熙之温柔的笑笑,似乎自己不在的这段时日小九又长高了些呢!牵起白嫩的小手,浅笑着问道:“不是还有你八兄在么?怎会无聊?父亲母亲他们近日如何?”
“哼!八兄才真是无趣呢,镇日里除了取笑我便再无他事。”声音明显提高了不少,想是被气得不轻,“父亲正在书房里头等着你,似乎前几天钱塘那边来了信,至于母亲,这两日倒是贪凉身体微恙,你还是快去瞧瞧。”
“然,这些都并非是重要之事,七兄,你可知在你往那钱塘去了不过两日,三兄和四兄便急匆匆回了家,我本以为是他们自己任上出了什么事,谁知居然是为着你定亲。七兄不过一十二岁,何必这么急,真不知他二人安的什么心思。再者说,那家姑娘平凡的紧,如何配得上七兄你,好在父亲给推了,当然,更是被母亲骂的不行。”幸灾乐祸之情,昭然若揭。
“嗯。”点点头,家中无事便是最好的,至于三兄和四兄的用意如何他是不在乎的,若是真欺负到他头上,那么他自不会心慈手软。联姻亦是壮大家族的手段之一,若是自己娶了那惊艳的世家女子,在家中的地位自然水涨船高,两位兄长倒是急人之所急。
祝熙之稳步来到祝公远的书房之外,抬眼便瞧见正在低头瞧着信件的父亲,似有悲意,故未曾入内,只轻声道:“父亲,熙之于钱塘回来,请父亲安。”
忽闻此话,祝公远隐隐惊慌了一下,不过须臾便恢复了过来,若无其事的将手中的信件放好,抬首看向立于不远处的祝熙之。清风拂动,青衫猎猎,未曾想到,弹指须臾之间,曾经那个小小的糯米团子便成了如今这姿容俊秀的少年,一晃多年,若非那人再次传来音信,他也许便可以一直这般告诉自己往事如风,然,而今却······
“进来吧。”招招手,示意祝熙之进屋子,面容依旧平和,带着一如既往的从容,“你在马家之事我已尽数知道,不曾堕了我祝家威名。”
“父亲谬赞了。”
二人闲谈数语,祝公远状似无意的问着:“你与那马家小郎君似相处甚好?”
祝熙之略略有些惊讶,为甚他有一奇怪之感,父亲如此相问虽无问题然却总让他觉着意味不明,不过倒是老老实实的答了:“尚可。那马文才虽看似高傲,然对认可之人恰似最为有礼的,不失为一好友。”
“仅如此而已?”祝公远直视祝熙之双眼,似有探问之意。
“难不成还能有些其他?”祝熙之不解,父亲这是怎么了?今日怎生如此奇怪?
“没什么。去瞧瞧你母亲吧,她念你久矣。”
待祝熙之离去之时,祝公远方将刚才手中的信件再次拿起,纸笺之上一行字恰是让他无奈的叹了一口气,“两小儿之间,似有亲昵之意,一如当年你我”。
年少轻狂,曾经你我,今日自家儿郎,该当如何?似你我曾经所遇那般止扼于始,亦或是听之任之,甚至鼎力相助,熙之,你可是给父亲我出一难题。
岁月流转,如白驹过隙,不过须臾而已,白云苍狗之间,四季轮回,旧日光阴转瞬即逝,五年时光悠悠而过,便如那玉水湖的流水,一去再不返。
洞箫之声如山泉过空谷,幽幽流淌,直浸入内心。
年轻郎君身形修长玉立,于翠竹林中手执一管青竹笛,月白单绢儒衫于风中猎猎作响,青丝飞扬,面如美玉,目似秋水,凡是所见者不得不赞一声好个清雅脱俗的郎君,真好似那谪仙降尘,不惹半分尘埃。
“七兄,此刻你还有心情于此吹竖笛?”清朗之声由远及近,带着几分无奈,“英台又出幺蛾子,你不去看看?”原是另一年轻郎君,亦或是少年更为准确些,靛蓝衣衫恰似那瓦蓝天空。
一曲未了,箫音戛然而止,年轻郎君转身而立,轻笑道:“她能有什么事?莫不是今日又要往那钱塘去读书?前几日才被母亲责骂。怎么,如今竟是恢复如此之快?轩之,你该不会帮着她做了什么吧?”
这两人原是五年后的祝家七郎与八郎。
“有七兄你的禁令,我哪里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再者说,我便是反对她去书院的人之一,又怎会帮她?”祝轩之摆摆手,若非为着风度他怕是便要骂出声了,自家妹子从不消停,果真头疼,“她今日与银心那小丫头扮作两算命道士,倒是将母亲唬的狠了,竟是未曾看出她是女扮男装,于此便有了去书院的理由,女扮男装。”
“唉,果真该来的总是避不了的,走吧,我们回去见见那位心比天高的祝家女郎君。”祝熙之大有心生哀戚之装,看的一旁的祝家老八无声摇头,啧啧,小九啊,你到底是何方神圣转世投胎,才会让一向对事对人都云淡风轻,泰然自若的七兄哀戚至此?
猛然一见祝熙之落于衣衫外边的小小白玉锁,未曾忍住,祝轩之不由问道:“七兄,你那脖子上的白玉锁我记着带了有一段时间了,从未曾拿下,为何喜爱至此?”
“额?你说这个?”倒是没有料到自家弟弟会问出此种问题,祝熙之稍稍愣了一下,才慢慢回到,“只是一个约定而已,无甚紧要。”
既然无甚紧要,那您那幽怨的口气又是何意?祝轩之抬头望天,我们祝家这到底是要如何?为何这些个人总让我觉着不太对劲?
祝熙之在前边悠然走着,轻轻摩挲着脖颈处小小的白玉,暗自皱起了眉头,轻叹一口气,马文才,你究竟如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