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跟江未平报备了一声:“晚上我去见见厉沛,会尽快回来,别骂我了。”
江未平糊了祝逢今一脸病号服。
体检很全面,因为专门对厉从服务,进行得很快。做完最后一项之后他被带到祝逢今的病房,年轻的护士这会儿也没什么事,见他听话,分给厉从一小盒草莓牛奶,还拿了个魔方给他打发时间。
姑且不论适不适合,厉从能马上上手的也确实只有这些。
厉从喝不太惯有味道的饮品,小时候季常青不允许他喝,大了是没闲钱。
但他不想浪费,这是人家的好意,于是嘬着吸管有一搭没一搭地喝一两口。
祝逢今这边打完电话,就看见那小孩安安静静坐在沙发上咔嚓咔嚓地转魔方,嘴里叼着根吸管,透明吸管断断续续有牛奶被吸上来,管口已经一塌糊涂:“不喜欢可以不喝,喜欢也少喝这种香精兑出来的东西。”
“护士姐姐好心给我的,我很喜欢。”
厉从习惯这样表达自己的心意,善意值得被感谢,即便不太喜欢,他也不会挑三拣四。
这小孩儿有些地方倒很明事理,但关于厉演的事,祝逢今知道厉从不会那么轻易放下心中的芥蒂,就连他自己也没有。
厉从在这里枯坐,他忙惯了,现在没有多大趣味:“我们什么时候能够回去?”
祝逢今:“我得在这里住一段时间,暂时不能回家。你不想在这里待的话,跟三叔回他家怎么样?”
“也对,你受伤了,”厉从低下头去,又马上抬起来,“我能不能不跟他走?就是,不去他家。我可以每天给你做饭送过来,味道不错的。”
祝逢今听他这么急于表现自己,也不知道是该高兴这孩子黏他,还是该诧异他的情绪转换得如此快。
看着厉从清澈的眼睛,他有点于心不忍。
人在陌生的环境里,总愿意亲近有那么一丁点熟悉的人。
虽然麻烦了一点,但目前把他放在自己视线内,总归不会出错。
“不用。我跟平姐说一声,你也在这里住。”他说,“今晚我要出去一趟,你累了早些休息。”
厉从赶紧点头:“好。”
晚饭后祝逢今跟老三一起离开,没必要对厉从交待去向。
厉从跟护士回到病房,她帮厉从开了电视,遥控器给了他,又细心地讲完如何换频道、调音量。厉从家里有电视,不过很早就坏了,他平时没有多余闲暇的时间,睡觉对于他而言就是一天中最期待快乐的事。
电视里放着他叫不出名字的动物的日常生活,声音磁性的旁白依次介绍它的名字、习性,厉从看了一会儿,才觉得自己的世界原来真的很小。
可它正渐渐地扩大和充实。
明明早上他还在为打碎了几瓶奶得赔付而发愁,现在却能住在舒适的房间里,被人好好看护着。
他铺开叠得方正的被子,脱下的衣服和裤子都整齐地叠好放在床头,然后规矩地躺在床的一侧,没过多久他又想,自己把床睡了,祝逢今回来怎么办?
于是又重新穿上衣服,跑到沙发上去,因为瘦小,几乎不用蜷着,没有床那么舒适,但对他而言已经足够了。病房里的温度控制在二十多度,外套搭在身上很保暖,袜子也毛绒绒。
临睡前,厉从将放在裤兜里的那枚硬币拿出来捏在手里。
似乎像是将它捂热了,就有什么东西能冲出他的掌心,告诉他一些关于厉演和祝逢今的过去。
他握着,然后意识被困倦攻陷。
厉从不希望自己再做梦,因为他仿佛就处在一场美梦当中。
如此,醒来之时,失落能够少一点。
第06章
老三在他们离开之前打了个电话给厉家,询问厉沛是否在那儿。
电话那头是管了厉演三十来年生活起居的张姨,她叹口气,然后开始念叨:“小沛在的,但一直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这一天下来就喝了点蜂蜜水。小祝来的话,我也不确定他想不想见,不过小祝也是哥哥,来开导开导也是好的,小演刚走,弟弟垮了也不好呀。”
老三用眼神试问祝逢今的意思,对方没作太多犹豫:“总会遇上的,去吧。”
厉演遇袭身故,留下的问题个个都有尖刺,足以扎得祝逢今满手是血。
局势太过被动,厉演这根主心骨突然被折断,足够掀起惊涛骇浪。
他明白,太多人盼着他一睡不醒。
厉家发迹时间还算长,只是比不得有底蕴的名门望族。
厉演祖父年轻时一人闯荡,起初不过是个地痞流氓,老爷子很上道,没过多久就入了有组织和纪律的帮派。他这个人没什么优点,敢拼,能扛。所谓江湖义气也不过是受制于人,当上老大左膀右臂的第三年,他和自己的心腹策划暗杀了自己的大哥,人人向往的椅子就这么堂而皇之地坐着,没人敢吱声。
在此后的几十年时间里,盘根错节的地下势力渐渐注入崭新的血液,它们的主人无一例外都姓厉。
地下赌场、高利贷,不过是小打小闹。
到厉演父亲当家,他受过教育,对地盘的扩张没有太多野心,暴力也动用得很少。但他爱钱,适逢金三角罂粟增产迅速,于是他将目光换到那里,在境外做了十五年毒品和军火,最后连人带货沉进湄公河,不得善终。
彼时厉演不过十八,他与父亲感情淡漠,接到死讯也不觉得是噩耗。反倒是母亲身体日渐虚弱,几年后撒手人寰,留下小他七岁的弟弟厉沛相依为命。
厉家近年动作猖獗,难免引人注意,厉演接管家族的第一件事就是叫停毒品买卖,抛售了父亲留下的船只,用这些钱修了幢百货大楼,做起正经生意。
担多大的风险,就有多大的回报。厉演父亲把头悬在裤腰带上十五年,给厉家带来庞大的财富,这钱上沾了多少黑色和血腥姑且不提。
厉演看起来是丁点儿风险都不愿意冒的。
不过他并不能完全将厉家拉出浑水,深陷泥潭的人,走出来也不可能一尘不染。几十年来的地下赌场生意和娱乐场所已经成了固定项目,厉演年纪轻轻,周围都是自己父亲拉起来的长辈,以确保安全为由剔了最肥的那块肉已经大动干戈,要再从他们嘴里摘下带肉的骨头,可能性微乎其微。
只能闭眼默许,在暗地里卸掉他们的爪牙,削弱力量。
风风雨雨十几年,厉演做不到让所有人心服,可没人敢明里暗里和他唱反调。
祝逢今和厉演从小就认识,他十五岁被送出国读书,二十二岁哈佛毕业,犹豫去向时受到厉演邀请,毅然回国帮忙管理。
祝逢今小厉演四岁,他天资聪颖,学的都是世界顶级的那一套,和厉演配合起来天衣无缝,五年来两人同进同出,他也渐渐成了厉家人嘴里的“二哥”。
伏击不是没有遇见过,好歹都化险为夷。
厉家走上正轨,不正当的生意不过是小部分,还都不归厉演管,当年强势的人也逐渐老去,构不成太大威胁。
祝逢今以为日子会越来越慢,越来越安宁。
这样的想法其实很危险。温水里待久了,连警惕都被渐渐剥落,祝逢今认栽,但付出的代价实在太过惨烈和沉重。
重得沉沉压住他心口,连跳动都牵动全身气力,都疼痛。
他微微捂住嘴唇,喘息了两声,老三见他脸色不对,将本就不快的车速又降了下来:“哪里不舒服?”
“没事,”祝逢今转头,车窗外景色转变缓慢,行道树光而衰颓,马路上见不到什么枯叶。灯光已经亮起,在他眼前流过、晃动,“只是有点头晕。”
老三眼里仍是担忧,他的嘴唇颤动了一下,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祝逢今不需要劝解。
他比任何人的心思都要来得通透。
厉演生前住的是一栋大宅子,院里种了不少银杏和雪松。二者常年不枯,屹立在这样气派的庭院之中倒是和谐。大老远就能看见房子里灯火辉煌,他们的车进去没有受阻,祝逢今记人能力尚可,匆匆一瞥雕花大门外保全的脸,就知道是完全陌生的。
“人换了。”
“小沛没在我这里发脾气,撒回家来了,”老三解释,“他大概觉得保全没到位也有错,所以把人都换了。业务倒是都熟练,不影响。”
副驾驶上的人轻轻笑了:“你对他还真是没什么猜忌。厉沛不是那么控制不住自己情绪的人,今天他能换掉这里小小几个保全,明天就能联合股东换掉我,他不会允许我继续待在原来的位置上的——就凭我还活着。”
厉老三噤声,他心里其实隐隐有数,但还是不觉得厉演的弟弟会对祝逢今下手。
打开车门,风便从空隙钻进,刺得他裸露出的脖子有些凉。他赶紧从车上下来,从后车厢里拿出件及膝的羊毛大衣,捏着肩膀处给祝逢今披上。
祝逢今步子不快,短短一段路,他没伤到下肢,步履却像是年迈蹒跚,走了很久。
宅里前几天觥筹交错,此时灯光也依然是暖色的调子,但没有一点声音,只余冷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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