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逢今缓缓蹲下身,他取下胸前别着的红玫瑰,放在厉演的墓前。他看向厉演的碑,没想到厉沛选的照片会这么旧。他们还都年轻,那年祝逢今被送出国,临行前兄弟三人各自拍了一组照片,又勾肩搭背笑得肆意畅怀。
时光另一头的他们一定不会想到,三个各怀心事的人,走到了这般田地。
他的手指瑟缩着,最终轻轻触到冰冷的石碑,然后将额角轻轻贴了上去。
厉从看着祝逢今,觉得他像是在脆弱地乞求,如同进行着一场近乎虔诚的仪式。
他内心涌出一种冲动,挣开老三牵着他的手,从背后拥抱祝逢今。
宽厚的背明显抖动了一下。
自己也许还不够温暖,厉从想。
第09章
背上被添了些力量,厚衣服阻隔跳动的心,祝逢今被抱得一怔。
做长辈的没能当典范,反倒被最需要安慰的人赋予温暖。
他就像是张逐流的轻叶,这会儿突然被人捞了一把。
额头从石碑上挪开,祝逢今转身脱离厉从的怀抱,摸了摸厉从的头。
“我找到了厉从,”祝逢今语气坚定,“一切终将水落石出,你托付给我的事,我也会好好完成。”
“我可能不能常来看你,珍重。”
他起身,向厉从伸出手:“走吧,小绅士。”
那只手没有被皮手套遮掩,残缺的小指就这么裸露在外,厉从见过多次,却还是觉得隐隐的疼,他赶紧牵住那只手,如他想象中一般的冷和干燥。
他其实十几岁了,也许该和长辈保持一定的距离,可他就是喜欢被祝逢今牵着。
不用担心前路黑暗,无人指引。
大概在他磕磕绊绊向前走的时候,那人会拉他一把,让他摔得没那么疼。
三个人没急着回医院,在一家私房菜馆吃了午餐。
一上午的阴郁心情被赶走得很快,没外人的时候,厉从倒是有点和年龄不衬的小孩心性,点菜的时候装模作样地指了道菜问那是什么,祝逢今便了然地将它划进饭桌。
于是桌上几道寡淡精致的菜肴里混进了个还带着叶子的大菠萝。
厉老三早已不满跟着祝逢今吃那些调味清淡的菜,板着一张脸抢走了那小孩一半的菠萝饭,挑走了里边为数不太多的虾仁。
为此还在桌下挨了厉从一脚。
祝逢今默默看着一大一小明争暗斗,嘴边不觉也挂了点笑意,用餐接近结束时,先一步出包厢结账。
“小祝。”
祝逢今被人叫住,回头发现那是厉演的大伯,他身材瘦削,戴眼镜,鬓角白了,样子和厉演不像,五官和气质给人的感觉都温和。
厉演大伯很少参与厉家的事,他举家移民新西兰,在那个地方有牧场和庄园,日子过得富足安逸。祝逢今见他也一身黑色,便知他这次回国不为其他。
“今天早上没有见你,”厉回笙向祝逢今走来,“问了厉沅,才知道你也受伤了,身体好些了吗?”
祝逢今道:“伤不重,我晚到了一些,和你们错过了。”
“是这样。能在这里碰见你也是运气,好久不见,你没怎么变,不过瘦了,多吃一点,”厉回笙感叹道,有些遗憾,“小演的事……”
祝逢今微微垂下眼睛。
厉演的死因没对外公开,外界都自然而然地认为两个人遇到了严重车祸,祝逢今能活下来是侥幸。
也正因如此,厉沛作为知晓内情的人,他才会遭到怨恨和迁怒。
就凭厉演除了枪伤以外,浑身上下数不清的骨折和挫伤,也能推断出遇到车祸时那人在护着祝逢今。
——厉沛到底是个活在哥哥丰满羽翼下的孩子,没能完全长大,按感情深厚将生命排了高低贵贱。在他心里最珍视的那个人离他远去,所以活下来的那个、和他不对付的祝逢今,就成了一切情绪的宣泄口。
他甚至完全有理由怀疑是祝逢今自导自演了这次袭击,但三人二十多年来情谊尚存,相信祝逢今对厉演没有二心完全是出于本能。
厉老大的位置太多人暗中窥伺,拔刀相向的绝不会是祝逢今。
只要祝逢今活着一天,就不会放任凶手和幕后主使不管。
他会让夺去厉演生命的人付出代价。
厉回笙见他神色平常,却总觉得眼神背后藏着些痛苦和狠戾,忍不住劝道:“这么多年来我没尽到做大伯的责任,跟小演生分了,我一直都很感谢你能陪着小演这么多年。希望你也别忘记自己的生活,小演也不愿意看到你伤心难过。”
厉回笙说完,拍拍祝逢今的肩膀,拐进另一侧的包厢,放出门内短暂的热闹。
他一腹心事,听不进去满座谈笑。
翌日临时股东大会如期举行,祝逢今和厉沅提前到了公司。
通告十天前就已经发了出去,持有股份百分之二以上的股东基本都从各地赶来参会。
从会议厅门口鱼贯而入的人里还有不少难得一见的老面孔,这次会议目的就是选举新的董事会成员,这群从不出席年度股东大会的人突然露面,想必也是来亲自行使投票权,见证厉氏的第一次重大人事变更。
厉演生前持有厉氏百分之四十五的股权,去年因为资产结构的需求出售了百分之三,是厉氏最大的股东,作为家族的一把手,他兼任董事长和总经理这样的控制行为没有遭到他议。但这样的完全控制在他死后也带来了巨大的麻烦,管理层人心不稳,厉沅仅仅是代任也不是长久之计。
最占大头的股份悬而未决,如果没有厉从,股份自然就会由第二顺位继承人厉沛和厉家大伯平分。但只要祝逢今将厉从推出来,厉演的财产一分一毫也不会落到他们手中。
除非……
祝逢今看向自己的手边,会议长桌的中央。
加入厉氏以来,祝逢今在这个位置陪着厉演开过无数次大大小小的会议。厉演向来准时而认真,常常用左边手肘抵住扶手思考,右手把玩一支钢笔。这不是什么礼貌的习惯,祝逢今不甚介意,老三会偶尔念叨,嫌弃自家老大老是磕出响声,让他好歹换支轻盈的款式。
厉演摆摆手:“逢今攒钱送给大哥的礼物,用上三五年再讨新的吧。”
他还没来得及再去挑选一支中意的。
紧闭的大门推开,厉沛身着黑色长大衣,里面的高领衫遮住雪白的颈子,下巴微敛,直接走向那把空着的椅子,干脆地坐下,将距离调整到合适的角度,又挺直了背,环视周围的眼神冷冽。
“事不宜迟,我希望能以大股东的身份,推举新的董事会成员。”
在座的人大多心中有数,但厉沛这样单刀直入,还是引起一片哗然。
选上来的是谁不重要,不过那一定是用来牵制祝逢今的。
——百分之五的股权,董事之一,他甚至可以直接被协商罢免。
老三抓住椅子,两手骨节微微泛白,祝逢今向他摇头,眼中写的是稍安勿躁。
厉沛底气十足,手里绝不会只握着从大哥那里继承来的一半。
除非有一份遗嘱,将厉演身后的一切都已经悉数安排妥当。
祝逢今脸上血色渐渐褪去,心底苍凉,笑了几声。
第10章
会议先开了一个半小时,中途休息,股东们三两结伴离开,偌大的会议室里一下变得落针可闻。厉沛坐在以往他兄长的位置,人全部散去也直挺挺坐着。他盯着祝逢今看了一会儿,像被绷紧了的弓弦突然松懈下来,靠在椅背上:“大哥的这个位置,没有我想象中的软。”
不仅不软,仿佛还布满微小芒刺,使得人坐立难安。
“大哥死后,有律师找上门来,给我看了遗嘱。他把所有的钱都给了我,难为你找了那个小孩出来。”
厉演才三十一岁。
他的人生才刚刚脱离过去的混乱,平和稳定下来,该有很漫长的日子能够慢慢过完。
早早地交待一切、立下有效的遗嘱,就像那个人知道自己会被重新卷入纷争、会流血,会有去无还。
接二连三的事实已经告诉祝逢今,他是被关在门外、不知所以的那个,除了面对席卷而来的无力感和打起精神接受,似乎没有别的选择。
修剪得光滑的指甲在桌上蹭了两下,祝逢今缓缓开口:“那就是厉演的孩子,我没有必要跟你玩那种会被轻易拆穿的戏码。你们可以进行鉴定,厉演的血样和毛发一直都在江未平那里,结果一样能证明。
“既然有遗嘱,遵照厉演的遗愿执行就好,厉演把厉从交给了我,我不会带着他来抢你什么。关于工作,不用你们投票罢免,明天我的辞呈会递上来。”
他起身,椅子被拉出闷闷一声。
如厉沛所说,果真作了了结。
“下午的会,我想我没有必要继续参加了,再见。”
祝逢今走出大楼,正午时分天空仍是阴沉,近来细雨绵绵的时候总是更多,他的心情并不会被天气所左右,此刻倒觉得应景。
卸任之后,他不可能就这么将厉演多年来的心血置之不顾,毕竟厉沛刚留学回来不久,出入公司的机会不多,有没有挑担子的资质还尚不明确。厉沛不会贸然将自己安排在一个最高决策者的位置,最好的选择是启用老三接管厉演的职务,自己在一旁学习监督,时机成熟再将人换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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