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忽然无比的干涩和沙哑。
厉沛挂断电话,正好走到家门前。
他仔细环视了这扇门的每一处,目光随着门框游移变换,他抹平嘴角和眉头,掏出钥匙,旋开门锁。这是间面积适中的公寓,两个人住显得刚好,各自支配的空间都还算充裕。
客厅开了一盏灯,小山一样的男人坐在沙发中央。
他面无波澜,不知道以这样的姿势等了厉沛多久。
厉沛的身体微微发抖,气氛僵持不下,寸和这才缓缓开口。
“你故意将我支开,想必是将事情都去确认了一遍。”他的目光没有温度,“看来你都知道了。”
第42章
原本厉沛并不打算这么快与寸和对质,他预留了一些独自消化的时间,让自己的情绪不那么飘忽。
可六年来,他的行为和眼神都形同透明,一个抬手寸和就能明白他想拿哪里的东西,今天漏洞百出的一次突发状况,几乎称得上是他的孤注一掷。
结果也印证了他的猜测。
关于他的这位保镖——背景并不复杂,因为家境贫苦只得锤炼身体,出卖血汗来换取稳当的生活,不善言辞,像座沉默高山。但他心思缜密,相处起来没有不适,否则厉沛也不会允许一个陌生人和自己朝夕相对六年。
“大伯很沉得住气,也许是他觉得我还有利用的价值。他骗过了厉沅,借三哥的手把你安插在我的身边。”
所有人将目光投向那把挥向祝逢今的刀时,厉沛作为预知了事情会发生的人,将心神留给了寸和,观察着他在这一瞬间的动作,不动声色。
他下意识地挡,但护着的人却不是雇主,第一时间看向的是和厉沛的位置有些偏差的上座。
寸和已经足够仔细,可也抵不过日复一日机械训练出的本能。那是他的身体长久以来的记忆,如同刺在骨头上的花纹。
而寸和与厉回笙本应素不相识。
“不错,厉先生替我伪造了身份,私人保镖人员紧张,公司接到需求后不可能第一时间签订合同,利用这个时间差,他们会推介我。这样实施起来花费了厉先生很大的功夫,但你们这么多年没有发现异样,说明很有效。”
也正是方式迂回,才不留痕迹。
当初厉沅之所以会想到要雇一个保镖,是因为他知道厉演的死因。
了解内情的人,会觉得危险,关心则乱。
有预谋的暗杀,难保不会再进行第二次,他需要顾及的太多,分身乏术,不得已才想到了依靠外部的力量。这不是什么下策,起码正规公司里的保镖职业素养有保证。
他开出的酬金丰厚,公司从中抽取一部分的报酬数目就很可观,另一面,它又收了厉回笙的钱,寸和背景干净,合同拟定的考核期也平稳度过,公司确定寸和不会砸自己招牌,只当自己录用了新的员工,厉沛相安无事,双方合意,继续进行。
寸和能力出众,与他相似的人会选择他。
厉沅是好心,但却正中厉回笙下怀,将小弟推入虎口。
“大哥死后,我这些年的痛苦,你们时时刻刻在看着。”
厉演离世,他遣散家里的佣仆,整天以酒作水、以泪洗面,嘴角、脸颊,前襟终日不干,直到需要他操持厉演葬礼、接管厉氏,他才减了每天饮酒的量,把白天留给清醒。
到了夜晚,他一个人关在房间里,按住心口喝酒,杯盏不停。
原本床边兄弟二人的合照,被他反扣住放进抽屉里,也试着让自己身边没有大哥的痕迹。
越是逼自己不去想,偶然间听到他的名字时,像打破了玻璃瓶,碎片里都是悲痛。
等到天亮,由着这个人把自己推醒,他才洗去一身酒臭,在宿醉中强打起精神来,在三哥面前装得自己过得很好。
殊不知心里早已千疮百孔。
“大哥从我出生起,就会笑眯眯地逗我、抱我。我被他牵着走路,一次都没有摔过。他吃到什么好吃的,他吃一口就放下了,剩下的都留给我,即便还有好多好多,”厉沛冲到寸和的身前,死死地揪住他的衣领,目眦欲裂,“他说过要给我过好多生日、要参加我的婚礼,说到时候一定高朋满座。他看不到了,他看不到!那是我的哥哥啊,爱护了我一生的哥哥……为什么偏偏是你?你怎么能,你们怎么能?!”
厉沛没有见过父亲,他爱母亲,可大哥伴他更多。
他身体不如厉演,却也任性地想过,年迈时一定要对方先走,这样转生后,自己还是厉演名正言顺的弟弟。
被宠着,被爱着,好像这一辈子还不够。
可厉演真的走了,比他幻想之中早了许多许多年。
“对你而言是大哥,”寸和双手很凉,他握住厉沛的,冷静的神色没有一丝松动,“于我,他只是任务。我不能解释厉先生的意图,因为我不需要去了解你们之间的纠葛。”
他的手背忽地被落下了几滴滚烫的泪水。
没有刺痛,湿湿的,沿着青筋蜿蜒的手背滑下,留下几道水痕。
这个表情让他觉得很陌生,也有些莫名的无所适从。
人眼泪的温度有这样高么?
“你骗了我这么久,现在我全是凭空猜测,拿不出多少证据,你却都承认了,是觉得没有再继续瞒我的必要了么?”
厉沛笑得凄然:“原来你是真的没有心。”
他的语气并不诧异,更像是说给自己听。
寸和道:“你已经知道了我和厉先生并非只有一面之缘,往新西兰方面查清我的底细只是时间问题,但我奉劝你和你的朋友一句,不要再往下追究,厉先生对事不对人,当年祝逢今正是因为什么都不知道才活下来的。小沛,我何必有心呢?否则在你身边这么多年,我早就死了千次万次,不会苟活到现在了。”
厉沛松开寸和的衣领,怔怔地坐着。
“滚出这个地方,”厉沛咬牙切齿,嘴里都是血味,“我打不过你,但我只要活着一天,就不会放弃报仇,你最好在这里给我个痛快,不然被剐了的就是你。”
字句从牙缝间挤出,厉沛从桌上抄起刚摆上不久的玻璃细颈花瓶,往桌上一磕,尖角破声而出,直指着寸和。
被尖利的碎片抵着,厉沛给了他两个选择,他选前面那个,于是转过身去:“我不会杀你,你好自为之。”
在离去之际,得到一声苍凉冷笑。
他听在耳里,隐隐觉得,心上的肉被刺入了一根细针。
有些疼,却找不到原因。
厉沛高举着那只破花瓶,直到一阵敲门声将他的意识唤回,他手臂酸痛,不受控制地松开了手,半截瓶子落在地上,摔得粉碎。
门外的声音更为急促,他才慢吞吞地应门,步伐迟缓得像位垂暮的老人。
是祝逢今。
“二哥?”厉沛意外,“小从那里……”
“小从有老三,我放心。你问了那么多奇怪的事,我担心你,来看看你。”祝逢今瞥到地板上的狼藉和厉沛手上的血迹,“你的保镖不在,看来之前起了争执。”
也就是这一瞬间,厉沛以为自己回到了和祝逢今关系还很好的从前。
祝逢今总让他觉得可靠、觉得心安。
明明自己和大哥的名字才是水,却都没有祝逢今身上这份宁静、温柔和坚定。
“我,”厉沛终于绷不住了,他的眼泪怆然而下,“我对不起你和大哥,我把一个杀人凶手养在身边,真心实意地养了六年……我怎么对得起大哥……”
“我还因为大哥的死,迁怒于你,让你寒了心,我太任性,太自私,对不起二哥……真的对不起。”
“对不起……”
厉沛抱住祝逢今,满是细小伤口的双手紧紧拽住他,如同一个溺水的、濒死之人。
“我不会责怪你,厉演更不会,”祝逢今出声安慰,“起码你一直没有放弃寻找真相,也没有忘记厉演,这样就足够了。”
祝逢今当年一夜之间痛失所爱,自己也身负重伤,呕心沥血的公司将他拒之门外,亲密的友人不再亲密。
另寻依靠、从头再来的确让他吃了不少苦头。
但还好有厉从,才让他不至于茕茕。
他也早就和厉沛达成和解,不想再去追究。
毕竟,这个人如今已经满身伤痕。
厉沛在厉演死后无节制地酗酒,因为情绪低落催化,在三年时间内迅速产生了强烈的酒精依赖,那是普通人需要数年饮酒才会染上的毛病。
凡酒精不够,身体就会出现严重的戒断综合征,他不停地做噩梦,伴有强烈的胃肠道症状,他不是什么意志坚定的人,反应太难受就放弃,反反复复折腾,渐渐不再做噩梦,而是被剥夺了睡眠。
这些寸和都看在眼里,但他从不规劝厉沛,只是在他呕吐的时候为他打扫清理,在他做噩梦时守在床边,借出一只手由厉沛握着,在他想要戒酒的时候,就真的确保滴酒不沾。
作为保镖,他尊重主人的选择,几乎算得上是全心全意支持。
不管那是对是错。
厉沛在床上睁着双眼,心里忽地滋长出了些旖旎的想法,走到寸和的床边,黑发散落在他的肩头,细瘦的脚踝赤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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