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老 (叶芫)

已经两点半了，马上就是初中组男子三千米了。他不太放心易辰，还是想去看看。

“行。”郑茜也没问他什么事，“你去吧。”

易辰站在距离起跑点不远处的树下，身边还围着邹子恒他们几个。

"季楷扬。”易辰一眼看见他，招了招手，“你不念啦？我还等着你给我加油呢。”

“我一会儿再过去。"

“你嗓子怎么啦？”易辰把自己的水递给他，“听着有点沙。”

“没事。”季楷扬接过水喝了口，“你......”

周围还有其他人，季楷扬想说让易辰跑慢点，又觉得这样太没集体荣誉感，不好开口。

“我，什么？”。

“你......”季楷扬左右看看，指了下邹子恒，“你别跑成他那样就行。”

“我什么样“ 邹子恒一脸震惊，”季楷扬，你拿你同桌当反面教材吗？“

“你可不就反面教材吗？倒数第二。”易辰重新系了一次鞋带，“放心啊，我肯定拿奖牌。”

季楷扬盯着他没说话，反倒让易辰有点心虚。

“好啦。”易辰终于撑不住，嘟了下嘴，“记着的。”

易辰说是记着的，上了跑道立刻就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季楷扬坐在主席台上，看着易辰的身影，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刚那一趟算是白去了。他手边放了厚厚的一沓纸条，是邹子恒刚塞给他的，全是给易辰的加油词。

季楷扬在念与不念之间犹豫着，念了怕他跑得更快，不念又觉得易辰会失望。他叹了口气，还是一张一张的开始念。

“楷扬。“郑茜在他换纸的间隙拍了他一下，低声道，“你换一个，我知道这是你们班的，但你这都念了七八张了，会被举报的。”

“对不起，我马上换。”季楷扬把手里这张放在一边，另拿了一张。

他念得心不在焉，眼睛余光一直看着操场。比赛已经过半了，易辰起跑的动作很快，前两圈的时候一直跑在第一，但是耐力并不好，一起参加三千米的还有几个是体尖生，现在易辰已经落到第四位去了。

季楷扬匆匆把手里的这张念完，“茜姐，再麻烦你一下。”

说完，也不待郑茜同意，他便匆匆下了台。

“你怎么又下来了？”班上一群人，正在跑道喊着易辰加油。邹子恒冲季楷扬举举手里的藿香正气液和葡萄糖，”真的全部都准备好了的，你对你同桌的信任去哪了？“

”没有，我就下来看看。“

恰好易辰从这里经过，他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脸都通红，身上的衣服全被汗打湿了。

季楷扬拿过邹子恒手腕上搭着的毛巾，“还有几圈？”

“最后一圈。”邹子恒说，“我们可以去终点等了。”

易辰觉得腿都不是自己的了，呼吸也很困难，口干舌燥，但脚下一点没敢停。他平时不跑步的，这一周临时练了几天。练习的时候还记得出发要快，一百米以后就开始匀速，直到最后一圈再冲刺。结果一到比赛，自己根本不受控制，从出发开始就一直在冲，体力渐渐就支撑不住了。

身后的人一个一个地超过自己，易辰用力迈开腿，又追上去。中途他看见季楷扬了，他俩熟的像有感应一样，人群里也能马上发现。易辰本来想冲他笑笑的，但是没有时间。

最后一圈了，离终点越来越近，前面已经有两个人越过了终点线，易辰觉得自己现在和另一个同学几乎处于同一横截面。他咬了下嘴唇，又加快了速度......

裁判员旗帜挥下的刹那，易辰觉得自己的力气都被耗光了，出于惯性，他向前又跑了几步，踉跄着跌进了一个熟悉的怀抱。

他扬起脸冲季楷扬笑，季楷扬手拍着他的背，替他顺着气。

“你还说记着的。”季楷扬不满道。

“第三。”易辰好似有点不高兴，但很快又一个劲儿地傻笑起来，”还是有奖状的。“

“看见了。”季楷扬试图让他站直喝点葡萄糖，易辰赖着不动。

“棒不棒，是不是特别棒。”

易辰的呼吸喷在脖子上，季楷扬觉得有点痒，于是也笑了起来，"是，特别棒。“

第七章

“好点没？”

易辰喝了葡萄糖，又在操场的休息区坐了会儿，太阳实在太大，季楷扬就陪着他回了教室。

“没事了，就是有点困。“易辰揉揉眼睛，”你还过去吗？“

“嗯，你没事我就过去了。你要是困趴桌上睡会儿，等吃晚饭的时候我回来叫你。”

“哎，这真是比亲哥还亲啊。”季楷扬站在苗家豪的位置上，苗家豪只能等在过道里，“你放心吧，易辰要是一会儿不舒服我就送他去医务室。”

季楷扬点点头，“谢了。“

苗家豪坐下来以后推了推易辰，“你还喝水吗？”

"不喝了。“易辰摇摇头，”你不去看比赛了？“

“不去了，热得慌。” 苗家豪伸手在桌肚里摸在漫画书，半天也没找到，“去哪了？”

他嘀咕着，弯腰偏头往里看，“怎么不见了？“

“你找什么？”易辰被他的动静吵得睡不着，他睁开眼睛，从椅子下捡起一本漫画，“这个吗？”

“对，就这个，怎么掉地上了。”苗家豪来拿，易辰避开他，“先借我看会儿。”

“你不是要睡觉吗？”苗家豪扑了个空，有点懊恼。

“这不是被你吵醒了吗？”易辰理直气壮地把书翻开，“就看一会儿，我这期刚好没看，马上就还你。”

“我才不信你呢....."

"你们干嘛呢？“他俩正为漫画争得不可开交，李婉忽然从后门进来。

“没，没干嘛.....”一时没处藏，易辰把书往手臂下一放，又趴下去。

“易辰跑了三千米，人有点不舒服，我陪他回来坐会儿。”苗家豪慌慌张张地解释。

“是吗？”李婉走过来探了探易辰的额头，“易辰，现在好点没啊？”

易辰不动声色地往前挪了挪，把书挡得更严实，“谢谢老师，好多了。”

“再歇会吧，今天表现得不错。“李婉顺口表扬了两句，在教室里看了看，”课代表没在吗？“

教室里还有不少同学，在李婉来之前，看书，聊天，用纸笔下五子棋的都有，此刻全都没了声音，如同哑剧现场，只有风扇叶子还在不停地转动。

“那就......”李琬点了下苗家豪，“你来一下。”

‘我......干嘛？”

李琬走到教室门口，见苗家豪还没动，“愣着干嘛呀，来帮忙统下上周的分，一会儿再把卷子带过来发了。”

教室里又吵闹起来，大家继续之前的活动，不过多少有些心不在焉，不时有讨论成绩的声音传出来。

“哎呀，好紧张啊。”

“你肯定考得特别好。”

“没有，我作文好像写偏题了......，你分一定比我高。”

“不可能，我还有好几句古诗词都没写呢......”

这是每次出成绩以前的惯例，越是感觉好的同学，越会做出一副考砸了的样子，但眉角眼梢却都是一股打算迎接高分的喜悦，藏都藏不住。那些真正考得不好的，此刻都已经不说话了。

易辰也没了看漫画的心思，他想到又要让张韵看到一张很不理想的卷子，就觉得莫名沮丧。

“怎么还没回来？统分要这么久吗？”易辰忍不住向窗外走廊张望。

“易辰。"周佩燕叫他，”你考得怎么样啊？“

易辰有些无语，周佩燕是班上前十名的成绩，他根本没法比，也不知道周佩燕怎么会问到他这里来。

“不怎么样。”

“我感觉你好像挺着急的，还以为你这次考的特别好。”周佩燕有些尴尬，解释道，“我也没考好，这次题有点难...”

又来了。易辰想，你考得好不好和我有什么关系啊。幸好季楷扬从来不搞这一套，每次别人问他考得如何，都是照实说。

周佩燕还在那里絮叨着，从选择题一直说到阅读，有理有据，逻辑清晰，力证她是真的没有考好。

易辰听得烦躁，含糊着点了两下头打算出去看看。才站起来，苗家豪就拿着卷子回来了，刚刚那堆叫嚷着考的不好的同学跟打了鸡血一样冲过去，要按这个速度，他们不去参加百米冲刺真是非常可惜了。

”苗家豪，你看见我的分没有啊......“

“我多少啊？”

苗家豪从人堆里挤出来，“我记不清了，你们自己发吧。”

他拿着卷子回到位置，“你的，考挺好啊。前面就十来个比你高的。”

易辰看着卷子上的一百零五，他的语文初二以后好像就没上过一百分了。他把卷子来回看了一遍，虽然他的文言文阅读和默写的确做得和想象中一样糟糕，但阅读和作文李琬都给他打了很高的分。

“你怎么知道这句话是这个意思啊？我就看不出来呢？”苗家豪把他们的卷子放在一起，指着现代文阅读的最后一个问。

“我不知道啊。”易辰把卷子收起来，“靠感觉写的。”

“你急什么，我再看看你作文，你为什么有四十五，我才三十七？！”

“你看看看。”易辰把卷子扔给他，自己重新拿起漫画书，“你统个分回来真是改头换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