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老 (叶芫)

季楷扬停顿了一下，还有的话，他不知道要怎样说，比如，他不想让易辰受了伤，还得一个人受罚。索性就沉默了。他从书包里找出英语书，站着也没办法干其他事，不如把这个单元剩下的单词背了。

易辰瞥他一眼，手指敲着栏杆，转脸对着楼外发呆。

季楷扬正打算让他也把书拿出来背，易辰忽然敲一下他的书脊。

“楷扬哥哥。”

季楷扬把书本往下移一点，“你又想干嘛？”

“虽然我打王哲这件事和你没关系。但是既然你也想揍他，所以不管怎么讲，我也算是给你报仇了，对吧？”易辰一脸期待地看着他，“那你可不可以帮我一个小忙啊？”

季楷扬捏着书不说话。

“那个，我有两篇检讨要写。”易辰勾住他的肩，“我还要打扫卫生......”

“我只帮你写一篇。”季楷扬把他手拿下去，“站好，把书拿出来背，下周要听写的。”

易辰拿出书，背了两句又叫季楷扬。

“只写一篇，不商量。”

“不是。”易辰挠挠头发，“你会写吗？我忽然想起来你没写过。”

“会。”季楷扬叹口气，“别找借口说话了，自己背。”

“哦。”

"你要不还是去我家吧？"季楷扬把灯打开，易辰家里空无一人。

”我今天才不敢过去呢，张姨眼睛那么毒，要是被她发现我手臂上有伤怎么办？“易辰把书包随手一扔，“你快点回去吧，你要是回去晚了，张姨肯定会问你的。我刚就说不要你送的。”

”我有办法解释的，你别管。“季楷扬把今天从医务室买的药膏拿出来放在桌上，”你去洗个澡，出来我帮你把药上了再走。“

“不用不用。”易辰急忙道，“我伤的手臂自己能搽药。再说了，我爸一会儿就回来，你在这儿怎么解释啊？还有我的检讨你写完了没？明天还要交的，快点儿回去写。”

他把季楷扬从沙发上拉起来，推着他的背。

季楷扬犹豫着往门口走，要是易博川一会儿回来了的确不太好解释，总不能告诉他易辰打架了吧。

他系上鞋带，又确认了一次，“你自己可以吗？我真走了？”

“真的，你别磨蹭。”易辰挥挥手。

季楷扬走到电梯口，易辰的门还没关，站在门口看他，身后的灯投映出来，在地上留下模糊的影子。

“季楷扬。”在他即将进电梯前，易辰忽然叫他。

“嗯？”季楷扬停住脚步。

”晚安。“易辰冲他笑，”明天见。“

“明天见。”

第五章

易博川当天夜里十一点过了才回家，易辰早已经睡了。他虽然说过会减少应酬，多陪陪易辰，实际上并没有做到。易辰早上去上学，易博川通常还没起，等他晚上归家，易辰往往都回卧室了。所以，当易博川发现易辰手上的伤时，已经是一周之后，易辰手上的淤青都要散去了。

“你这手怎么回事？”易博川今天要去近郊的一个工厂视察，难得起了个早和易辰一起下楼。

“不知道，可能什么时候撞到了。”易辰握住自己的手腕。

易博川也没太在意，“自己小心点儿。”

“知道了。”易辰率先走出电梯，“我先走了。”

"跑什么跑？我车停小区口呢，和你一起过去。”易博川叫住他。

易辰满心不乐意地放缓脚步，随手从身边的花台里扯了根草，“你这么慢，我要迟到的。”

“耽误不了你两分钟，一个学生倒比我上班的还忙。”易博川从身后推一下他的头。“这几天怎么样？身上钱够不够用？我事儿多也没问你。“

“够了，你要再给也行。”

“好好说话不行，什么毛病你这是。”易博川掏出钱夹，拿出几张钞票。

易辰接过去，也没数，直接放进了书包内兜里。

易博川又问了他几句，无外乎最近学习怎么样，和同学处得怎么样之类老生常谈的问题。

易辰不赖烦地听着，要么点点头，要么就说还行。毫不掩饰的敷衍一目了然。

易博川在和楚静离婚前，和易辰的交流已经不多了。但他还是可以明显感觉到，易辰这段时间与他更生疏了。

从楼下到小区口不过短短的五分钟，易辰觉得浑身不自在，看见大门旁的季楷扬时他几乎要跳起来，“季楷扬在等我，我走了。”

他不等易博川回答，三两步奔过去，手攀住季楷扬的背，“走吧。”

季楷扬已经注意到了后方的易博川，没理会易辰的催促，“易叔叔好。”

“嗯。”易博川微笑着点点头，“我送你们去学校吧。”

他话是对着季楷扬说，但却瞟了一眼易辰。

易辰一听这话，连忙用力抓季楷扬的手。

“不麻烦叔叔了，我们坐公车过去就行了。“季楷扬手腕动了动。

易博川也发现了自己儿子的小动作，无奈地笑笑，”那好吧，你们自己注意安全。“

“真不知道我爸今天哪根筋搭错了，非要一块儿出门，烦死了。”临到教室口，易辰还在吐槽。

“叔叔也是关心你。”季楷扬把易辰的手从肩上拿下去，”进教室了。“

第一堂是班主任的语文课，李琬拿着教案走进来，”上课前先说个事。下周四，周五两天学校开运动会，你们应该都知道了。报名登记表下课体育委员来我办公室拿一下，项目类别和去年差不多，体育委员也可以一会儿再说一下。有感兴趣的同学，自己报名。“

“不感兴趣......”，下面不知是谁起了个头，全班都哄笑起来。

“知道你们不感兴趣。”李琬笑着骂了一句，“反正先自己报吧，我还是希望你们主动点儿。到时候报不完，就由体育委员选人填上去，这周之前把名单确定出来。好了，这件事到此为止。上课。“

易辰昨晚躲在被子里看漫画看到凌晨一点，一整节课都迷迷糊糊。这节课讲《岳阳楼记》，中途叫了几个人起来背书，弄得他又是瞌睡，又是提心吊胆。好在没抽到他，一下课，易辰就往桌上一趴，“困死了。”

他睡了没到三分钟，就听前面有个人拉着嗓子念，”大家都安静点，安静点啊。我说一下啊，男子组项目有，跳高，跳远，50米，......“

易辰把头从臂弯里抬起来，王哲正拿着纸耀武扬威地站在讲台上，估计是刚从办公室回来。

王哲是体尖生，成绩倒数，又时常缺课去训练。因此，除了老是因为打架被通报批评以外，他也只有在体育课和一年一度的运动会上能引起同学的注意了。

果不其然，他刚把项目名单念完。就有一堆同学围过去。

“王哲，你别安排我.....”

“王哲，你千万别填我去长跑......”

王哲脸上挂着志得意满的笑容，打着官腔，“这个嘛......”

苗家豪交完作业回来，推推易辰，“哎，你去吗？”

“去干什么？”易辰打个哈欠，“和那傻逼套近乎吗？我才不去呢，你要去啊？”

苗家豪露出一丝踌躇的神情，”万一他要安排我跑三千怎么办呀......“

“去吧，去吧。你个叛徒。”易辰又埋头接着睡，“不过你放心，三千他肯定不会安排你的。”

苗家豪最后还是没去套近乎，可能是觉得丢人，也可能是因为发现套近乎的人太多了，他排不上号。但他也的确没被安排去跑三千。星期五下午放学的时候，登记表被贴在了教室后的黑板上，三千那一栏写的人是易辰。

“我下周一去找老师说。”

周五晚上不用上晚自习，下午三节课结束就可以回家。上了车，季楷扬对易辰说。

“不用，跑就跑呗，谁怕他。”易辰一脸无所谓，“我早就猜到了。他就这种人，去年还安排的邹子恒呢，不就因为他上课说话被记名了吗, 你忘啦?”

邹子恒去年跑完，脸色惨白，请了两天假回家休息，请假条还是季楷扬帮他交的，当然记得。

“再说了，下午已经有几个女生去找过老师了，红着眼睛去，又红着眼睛回来了，一点儿用没有。”

“我知道。”季楷扬道，“所以才周一去，我得先去和广播站请个假，然后去和她说我替你跑，这个应该会同意的。”

他是学校广播站的，运动会要去主席台做解说，所以原本没有被安排项目。

“不，为什么你要替我跑啊？”公交车到站了，他们从后门下车。

“你好好走路，不要跳！”易辰从车上蹦下来，差点摔跤，季楷扬一把扯住他的书包。

易辰回头去看他，"你还没回答我呢。“

“因为你......“季楷扬松开手，话说了一半又忽然停住。

易辰反应了一下，一脸惊讶地看着他，“你不会是又想说我身体不好吧。”

季扬楷手不太自然地抓了抓脸，他还真是这么打算的。

易辰从出生开始，就带着各种早产儿的先天不足。从小听得最多的就是，“弟弟身体不好，你要多让着他。””弟弟身体弱，你不要欺负他。“就算到后来，易辰身体逐渐长结实，性格又跳脱，随时都是一副上九天揽月，下五洋捉鳖的架势，叮嘱他的话也变成了，“楷扬，你看着弟弟不要乱跑。”在季楷扬心里，易辰都仍然是个要小心对待的瓷娃娃。虽然这个娃娃现在连打人都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