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郑飞鸾打断了他。
怎么会没有?
极淡的一缕,就藏在另一种陌生而普通的信息素里,很微弱,离消散只差一线,但郑飞鸾闻得到。
对他来说,这就是全世界最敏感的味道。
它像浓雾里的一只白蝴蝶,时而消隐,时而现身,顽劣地捉弄着郑飞鸾,害他口干舌燥。他忍不住释放了一点Alpha信息素,它便上了钩,扑闪得频密了些,又频密了些,渐渐积蓄起力量,冲破3型信息素织成的遮天迷雾,满心喜悦地向郑飞鸾扑来。
甜蜜的芬芳无孔不入,暴雨般冲刷着郑飞鸾的肺腑。
它也等待了太久,寂寞了太久,撒娇般渴求着Alpha信息素久违的疼爱。它们在血液里融合、纠缠,疯狂亲密,俨如一对至死不渝的爱侣。
就是这种味道,铃兰香。
从来没变过。
郑飞鸾闭上了眼睛,深深呼吸,仿佛吃下了一颗定心丸:他的Omega安然无恙,还在原处等着他。
而在几步之遥处,何岸却连站也站不住了。
像是一下子变了天,冷热反复交替,一会儿闷在炎热的蒸屉里,一会儿置身冰天雪地。他的脸色越来越差,嘴唇青白,不过几次呼吸之间,鬓角就淌下了一重又一重的汗。
颈后突地刺痛起来,被人拽住了一根神经不断晃动似的。那神经贯通全身,又异常敏锐,晃起的晕眩与反胃化作滔天巨浪席卷而来。剧烈旋转的视野里,屋檐、栏杆、秋千、日光、九重葛……还有郑飞鸾笔挺的身影,都被一支笔搅成了扭曲的色块。
他想忍,却愈发止不住胃里呕吐的冲动。
天空倒悬过来,脚下的地面松松垮垮,比扯散了的棉絮还要软。他找不准重心,左右跌了两步,一个不慎绊住台阶,身后的柱子就像消失了,整个人突然往后倒去。
“何岸,你怎么了?!”
郑飞鸾大惊失色,匆忙抢前一步,在他仰面栽倒的瞬间把人抱住了。
一坠一停间,惊醒了熟睡的铃兰。
小孩儿起先还倦意朦胧的,鼻尖一动,嗅到空气中郑飞鸾的气息,忽然就吓懵了——她记得这个味道。
出生前就深深烙进骨子里的恐惧,她稚嫩的小脑瓜全都记得。
这味道的主人,一心要她死。
她瞪圆了乌亮的眼睛,泪水不断在眼眶里打转。可她一声也不敢哭,抿着嘴,掐着呼吸,像只瑟瑟发抖的小羊羔,拼命往何岸的肩窝里缩。
但她的Omega爸爸已经自顾不暇了。
被郑飞鸾揽着,前后左右都笼罩着磅礴的Alpha信息素,何岸体内一股巨大的痛苦被翻搅了起来,沉钝的,压迫的,扼住他的脖子直往深渊里堕。
手臂失了力气,怀中的孩子似有千斤重。
昏沉间,他感觉到心爱的宝贝正在往下滑去,却怎么也拦不住。
何岸醒来时,小院子里闹腾腾的,模糊的视野里影影绰绰全是人。铃兰的啼哭声响彻耳畔,尖利、嘹亮,一声声刀割般疼着他的心。
他发觉自己坐在长椅上,旁边簇拥着大团大团的雪绣球。约莫三四米远处,郑飞鸾正沉眸望着他,脸色铁青,薄唇紧抿。
而在他前方,挡着一个魁梧如山岳的男人。
是戴逍。
何岸的神经这才放松下来。
小铃兰得了戴逍爸爸当靠山,委屈泄洪,刚才努力憋住的眼泪现在翻了倍地往外洒,扯开嗓子就是一顿嚎啕大哭。她一边攀着戴逍不松手,眼泪鼻涕全往上头糊,一边拿屁股对着郑飞鸾,死活不肯给正脸。
客栈另一头,程修左手一只拉杆箱,右手一串饺子包,正吭哧吭哧地引导新来的姑娘们进房间。
这群姑娘热爱八卦,见院子里两A一O加个娃,明显有状况,剧情似乎挺精彩,一个个都踮脚伸脖子强势围观,想弄明白这俩高挑有型还不同款的Alpha到底结了什么梁子。
姑娘甲:“修罗场吧?”
姑娘乙:“看着像。”
姑娘丙:“都挺帅的,谁绿谁啊?”
“什么修罗场?!”程修听得脑仁疼,伸手一指郑飞鸾,“穿西装那个,看见没,家里开连锁酒店的,跟我们戴老板是在进行……那啥,正常友好的商业洽谈!”
姑娘们将信将疑。
程修才不管她们信不信,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一股脑儿全给撵进了房里。
还没见面时,郑飞鸾就对戴逍心怀敌意,现在亲眼看到铃兰黏着戴逍找安慰,妒意几乎火山爆发了。
他双手捏拳,手背上青筋怒暴,每一分气息都带着利刺。戴逍也不是吃素的,天生不知道“孬”字怎么写,长腿稳稳一跨,肌肉收紧,扛着铃兰就跟他杠上了。
两位Alpha爸爸的信息素剑拔弩张,在小院里展开了无形的厮杀。铃兰傻傻一愣,紧接着一嗓子嚎出来,哭声惊天动地,音量比之前更上了一层楼。
郑飞鸾:“……”
戴逍:“……”
郑飞鸾心疼孩子,压了压满腔怒火,迅速收去了攻击性信息素。戴逍不干趁人之危的事,也跟着放弃了对峙。
虎狼抬爪,小羊羔脱离险境,总算哭得弱了些,一抽一噎地打起了哭嗝。
何岸熬过那阵晕眩,松开了按胸的手,扶着长凳缓缓起身,朝前迈出一步,越过了戴逍的保护线。
“何岸?”
戴逍怕他摔伤,立刻伸手来扶,被他轻轻按了回去:“没事,我很好。”
他又往前迈了一步,仰头看向郑飞鸾。面对这个来意不明的危险访客,语气分外平静:“郑先生,你说你想谈一谈,是吗?好,我和你谈。”
他还不了解郑飞鸾吗?
躲不过的。
郑少爷纡尊降贵,拨了奢侈的一天假期亲自光临,无论目的为何,必定不肯善罢甘休。青果客栈住着十几位客人,还住着他心爱的孩子和朋友,每一个人都有权利不受惊扰,继续过他们宁静的小镇生活。
他招来的麻烦,他要自己解决。
郑飞鸾却蹙紧了眉头,不太确定地问:“你刚才……叫我什么?”
郑先生?
从前你叫我的时候,分明连姓都舍不得带的。
何岸没回答,只说:“你跟我来。”
他目不斜视地一步一步走向了客栈大门,擦肩而过的刹那,郑飞鸾再一次捕捉到了那缕幽微的铃兰香。
它太淡了,就像喘息在裸芯上的最后一星火苗。
见底的烛油难以为继,哪怕想带着深深的爱意亲吻它,唇齿间呼出一阵风,也足以将它毁灭殆尽。
第三十九章
“您点的热可可,请慢用。”
街边的奶茶铺子,穿红围裙的店员姑娘端来一只马克杯,摆在了郑飞鸾面前。杯中热气氤氲,袅袅的,波纹一圈又一圈漾开,飘出了浓郁的甜香。
郑飞鸾将它往前推了推:“当心烫。”
他看着何岸,指望他能与从前一样喜欢。何岸却只是安静地坐在对面,没有伸手来拿。
郑飞鸾面上有些难堪:“不喜欢吗?”
何岸既不点头,也不摇头,兀自沉默了片刻后,问道:“你想谈什么?”
“谈……我们。”
郑飞鸾意外卡了壳,好一会儿才吐出话来:“谈谈过去的事情,谈谈你离开渊江的这一年,谈谈……你怎么才愿意跟我回家。”
说这些话的时候,他特别想握住何岸的手。
年幼时,燕宁找他促膝长谈,也总爱握住他的手。燕宁曾教他,假使一番话承载了十分情感,光靠嘴巴说出来,再真诚也只得七八分,剩下的两三分,须得借着掌心的热度,还有指尖的触抚,才能穿透隔阂,完好地传进对方心里去。
他希望何岸明白他的心。
但何岸不喝热可可,将手藏在桌下,他就握不到,握不到,就不踏实,纵有千言万语也不敢讲。只怕讲出了口,剖心析肝的丢失大半,反倒留着几个无关痛痒的字眼,让何岸轻估了他的心意。
他对何岸做了太多混账事,一桩罪,一抔泥,严严实实裹住了他的心。如今想把心捧给何岸看了,那团泥却封得死硬,一条缝也瞧不见。
“何岸,说说话,我想听你说话。”郑飞鸾哑声道,“怨我也行,骂我也行,说说话。”
何岸望着他,勾起唇角笑了笑。
飞鸾,你怎么了?
这可一点儿也不像你啊。
从去年初秋到今年深冬,一年多过去了,他们再一次相对而坐,桌上依然是一杯热可可。
说实话,单论相貌与气质,郑飞鸾还是何岸最喜欢的样子:衬衣永远挺括平整,袖口永远一尘不染,肩宽,背直,一双剑眉横斜如刃,俊朗而硬气,底下是深邃的眼眸。
或许是被寻偶症折磨久了,他的眉宇间淡了锋芒,浓了倦色,还多了一丝教人读不懂的爱意。
这份爱意从何而来呢?
若在去年,被郑飞鸾用这样的眼神望着,何岸只怕心都要融了,魂都要颤了。可现在,他竟也能一边心无波澜地面对,一边思索这份“爱”的真假或虚实。
他还是那个他,从未变过,不是吗?
其貌不扬的长相、拿不出手的学历、收入微薄的工作……唯一不同的,大概是连仅有的健康都失去了。以前何岸还能偶尔做一做梦,现在,连他自己都承认,他是真的配不上郑飞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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