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璧虽然知道这些,但萧子虞管得严,他从来没见识过。往来朋友碍于萧子虞也都从来不说这些,所以今日头一回见这样龌龊事,自己还被当成那种人,如何不生气?若不是谢竟只是喝醉了,打一顿还是轻的。
这酒自然是喝不下去了,林璧叫人送了谢竟去客房歇息一晚,自己胡乱收拾一下,挥退左右,独自出了门。
天寒地冻,没一会头发就被夜里霜降染的湿了。林璧仗着有功夫底子,连大衣裳也不穿,潇潇洒洒只着夹棉衣和外袍,一个人在大街上背着手走路。
寒冷,寂静,这种时候最能让思绪放空,大脑运转的也格外迅捷。林璧喜欢温暖,也习惯寒冷;温暖给他慰藉,寒冷能锻炼他的意志。
孟燃魂不是个有耐心的师父,会把才七八岁的林璧在寒冬腊月里扔进冰水里练功,萧子虞从不阻止,只会冷眼看着他哭和发抖。
真是……不管什么时候,萧子虞都能跑进他脑袋里肆虐一番。林璧突然有些烦躁,猛然拔足狂奔,逆着呼啸的冷风奔跑,整个人刮起了一阵飓风,在大街小巷席卷而过。
一股怒火盘桓在他脑里,借由气力散发出来,每个毛孔都在叫嚣:快些,再快些。
似乎是要把所有的委屈和不如意都甩掉、丢下,慢慢地,就真的平复了心情。
“南无阿弥陀佛,施主留步。”平地惊雷般一个声音在林璧耳边炸开,忽左忽右、忽前忽后,短短数十个字,竟然变了十个方位。
林璧一惊,脚步便缓了,向前冲了几步便停下,警惕看向四周。他明明记得自己是在大街小巷中奔跑,这荒郊野岭,怪石清泉是怎么回事?莫非是在做梦?
“阿弥陀佛(无量天尊)。”两个声音同时响起。没见人如何迈步,但见两个影子由远及近,眨眼便到了林璧跟前。
林璧仔细一看,是一僧一道两人,一个癞头、一个坡足,生的体格不凡,眉间隐隐有超脱之意,似是得道的高僧。
“施主留步。”癞头和尚笑眯眯道。
林璧知晓两人有些道行,不可硬碰,也笑着问好:“见过两位大师,不知唤住小子所为何事?”
坡足道人“啧啧”称奇,“我二人久仰林施主大名,今日才有幸得见,幸也,幸也。”
“大师认识我?”
“神交已久。”癞头和尚缓缓接话。
认识他,但是直到今天才来,恐怕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吧。林璧心内思索自己有什么值得人惦记的,边道:“大师今日来见,不知有何指教?”
“指教不敢当。”癞头和尚忙摆手,“这回来,一是恭喜施主拯救万民,得了大福报。”
坡足道人道:“这另一件事么,则是为了令妹而来。”
“家妹?”林璧眯眼。他突然想起来,三四年前,父亲曾有一回来信提到家里曾来过一个疯和尚,说要化黛玉出家。
癞头和尚点头,“正是。我俩人与林姑娘颇有些前缘,想问问林姑娘好不好?”
林璧道:“家妹很好。”便没了下文。
癞头和尚本来想等他问下去,见他不识数,只好继续道:“那年我曾经跟林姑娘一面之缘,观她有福薄之相,若想一生安稳,不可随意见外人。”几句话轻轻巧巧,直接否了林黛玉一生。
林璧脸色变得极为难看,冷冷道:“若是见了外人呢?”若这话是真的,玉儿现在在成武侯府,难道会出什么事?若这人是胡说,那他意欲何为?
“轻则病体缠绵,重则早夭。”坡足道人接道。
“早夭!我凭什么相信你们?我妹妹现在身体极好,就算身子骨弱些,也是可以调理好的,怎么会……”林璧额角青筋一鼓一鼓,脸色狰狞的吓人。
坡足道人急道:“林璧,你可知你今生寿数只到五岁?只因有贵人助你,你才能逆天改命,多活了十几年。你既然活着,还活的很好,寿数自然是从你家里人身上补的。”
五岁……是了,要不是有萧子虞,他五岁就死了吧。想来这十几年的生命,果真是偷来的了。尽管心里已经信了七分,面上还是强自道:“一派胡言,这不可能!”
“哼。你妹妹难道不是一出生身体就不好?你嫡母难道不是年纪轻轻就死了?还有你父亲,近年来身体差了吧?”破足道人戳林璧心肺,“林施主心里可过意的去?”
林璧惊得呆了,原来嫡母的死、妹妹和父亲的病竟然是他的错吗?
癞头和尚及时道:“施主莫急,此事也不是无解。”
“我该怎么做?”林璧急问。
“林施主现在有运道加持,向来可一生顺遂了,只是林姑娘与林老施主损失的元气须得补回来。我送你一见佛珠,让林老施主日日带着便好,只是林姑娘有些麻烦。”
“大师请说,林璧一定照办。”
癞头和尚双手合十,道句佛号:“施主外家有一件宝物,林姑娘得其庇佑,定能保得平安顺遂。”
“贾宝玉身上的通灵宝玉?”那抢回来就好了?
“万万不可!”坡脚道人一眼看穿他想法,跌足道,“宝玉若离了宝玉,不过是块顽石罢了。”
癞头和尚笑道:“林施主切记切记。”
一僧一道随即化作两道白光冲向天际,连说句话的时间都没给林璧。
林璧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站在一棵枯树下,肩上已被霜露沾湿。他下意识抬手,发现手里竟然真的握着一串佛珠。一十八粒白玉菩提子光滑润泽,稍大的母珠材质不明,一看便知不是凡品。
云头上,一僧一道观望着林璧反应,道人说:“咱们这样,可是破了戒了。”
和尚宣声佛号:“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这件大事不能因为这个变数就搅合了,即使犯戒,老衲亦是无悔。”
“唉……但愿孽障们是否能了了这段因果,也不枉咱们一番苦心。”
“拯救众生,乃我等之心愿也。”
“阿弥陀佛(无量天尊)。”
林璧没多耽搁时间,第二日便准备上路,照旧轻车简行,只带着十几人骑马北上。张和戚很不甘心刚来就要回去,所以留下跟张谦泽一起,赈灾银数目庞大,所以由两江总督押运,没林璧什么事了。
一行人马不停蹄,中途只在驿站补给和换马,只用了九天便到了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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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42章,看过了不要买
“务必保大人。”萧子虞最后吩咐一句,转身出了产房。
冯宛如的眼睛一直没放弃追随他,其中蕴含的深情炽烈不加掩饰,火辣辣的,跟平日里温柔含蓄决然不同。这样规矩端庄的女子,也有放肆的时候,几乎要在萧子虞身上烧出几个洞。
目送着心爱人走出门去,冯宛如才恋恋不舍收回眼光,她的眼神转回自己肚子,那里孕育着她的宝贝。冯宛如想抬手,却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四个稳婆一直小心翼翼跪在床边,萧子虞走了才复又忙活起来。
“主子?”一个稳婆小心翼翼问道。她们接到的命令是,务必包住皇子,但现在要怎么办?她有些后悔贪丰厚的赏银来宫里了,家里上下六七口人的命攥在成国府手里呢。
冯宛如再也没有力气说话,拿眼神看奶娘刘嬷嬷,示意她说话。
刘嬷嬷哭的两只眼睛都是肿的,沙哑道:“保孩子。”
“可是,娘,娘娘,皇上……”几个稳婆的手有些发抖,抗旨可是要杀头的。
“怕什么!”刘嬷嬷厉声说,一点没了平日的温和,每个字都刀割一样,“难道成国公还保不下你们区区几个奴才?只要小皇子安稳降生,少不了你们的好,想想你们家里人。”
冯宛如是她带大的,说句以下犯上的话,就跟女儿一样。保孩子的话说出来,刘嬷嬷比谁都难受,她是一个母亲啊。前些日子冯宛如在她耳边絮叨,若是难产的话,逼她一定答应先保住孩子,她拗不过她,只好答应,心里却连想都不敢想会有今天。她还那么年轻,还没等到孩子长大,还没手把手教小皇子写字,怎么就要撒手就走了呢。
刘嬷嬷的神情太过哀戚,冯宛如心头一酸,眼泪就落下来,嘴唇颤抖着张开,无言叫了声“嬷嬷……”
“哎……”刘嬷嬷握住她的手,“放心,老奴拼死也要把小皇子带大。”
冯宛如挑了挑嘴角,缓缓合上眼睛。
心里却是想着,这么一来,萧子虞恐怕一辈子也忘不了她了,真好。
想到那块玉,最后的想法是遗憾没能见见他心里那个人。
萧子虞走至两宫皇太后坐前,躬身一揖到地,“儿臣不孝。”
仁寿太后气的说不出话来,闻言别过头去不理他。难道皇帝不知道他的皇位根本还没坐稳,一个继承人对他来说有多重要吗?身为帝王,竟然感情用事,这是大忌!如果今天的事情传出去,太上皇借题发挥怎么办!她越想越胆颤,心里暗暗下了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