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温橙语气带笑。
应阎宇被那哼笑声撩得嘴皮发痒,转脸埋进枕头。
没两秒,他又挪了出来,微红的脸上,双目清冽到发冷。
他长手一捞,把藏在床下的纸条拿了出来,捻在指尖,不急着打开。
而楼下的温橙还不知道,自己的过去,正被人拿捏在手。
“橙橙。”曾阿婆端出豆浆包子,看着他,欲言又止。
温橙拿着包子的手一顿,猜了个大概,笑着说:“阿婆,你问吧。”
曾阿婆坐下,不露情绪道:“小宇是不是喜欢你?”
温橙喝了口豆浆:“不知道,或许吧,他也没说。”
温橙其实在想,这臭小屁孩可能是太缺父爱,他舔了舔嘴边的豆浆,倏然记起自己被咬那一口,呛住了。
“慢点喝。”曾阿婆拍了拍他,堆叠着皱纹的眼角因为担忧而下垂,“你怎么看?”
温橙对于这种事,接受能力挺强的:“不怎么看,他还是个小朋友。”
曾阿婆却摇头,她心里清楚,小宇是个敢赌且倔的孩子,但偶尔,他不经意间流露出的隐忍克制,连她都觉得可怕。
“我是想问问,他喜欢男人在这事,你怎么看?”
“这个,挺正常的,”温橙说,“早年我在医院那会儿,也碰到过,有家长带着自家女儿来看病,说她喜欢女人,问我怎么治?”
曾阿婆追问:“能治?”
温橙笑了:“这可不是病,我给他们解释,也不听,一口咬死,说我不行的话,就换人看。”
温橙那暴脾气,当时就撂挑子不管了。
可转眼对上小姑娘无助的眼神,他忽地想到,她离了这里,又会被父母带去哪儿折腾?
“最后我瞧她面色无华,唇舌寡淡,脉象又细弦发涩,给开了三副桃红四物汤,让她拿回去调养身体,然后告诉她父母,这药是我祖传的,包治百病,又让他们加了一百块。”
温橙说到这儿,忍不住笑了。
“过了一年,他们才发现不对,把我举报了。”
曾阿婆笑骂了句:“活该!”
然后又问:“那小姑娘后来怎么样了?”
温橙收拢笑意,把剩下的豆浆喝完:“她走的时候,我跟她说过一句话。”
“有些事,自己明白就好,你的父母也只有三十来岁,是人就会犯错,你要学会自己判断。”
温橙不知道那小姑娘听懂没。
他直觉是懂了的,不然她父母也不会等了一年才发现。
阿婆又拉着他聊了一会儿,绕来绕去,最后委婉地表示:“小宇这孩子不容易,不管以后怎样,都有话好好说。”
温橙咬着包子点头。
......
而同一时刻。
应阎宇展开了纸条。
他有犹豫过,是不是应该经过温大夫同意?
可他心里门清,不可能同意,这是唯一的机会。
没有担心,也没有愧疚。
在他看向第一个字时,就做好了决定,哪怕是为他去死——
温橙,三十一岁,灵州市区户口。
自幼跟随两名在逃犯生活,传言是他父母,八岁被丢弃在超市门外。
十岁被王佩祥领养。
王佩祥,退休教师,曾被人举报,有精神类疾病。
二十三岁大学毕业,进入三甲医院,生活贫苦,行为偏激,多次离职。
三十岁,王佩祥死,搬家到皋垌。
......
热气氤氲的浴室内。
温橙双手撑在洗漱台上,这是他的习惯。
开启的龙头匀速出水,在池底旋出一个小窝,卷进黑洞。
他就这么悄无声息地看一会儿,直到突兀地开门声响起。
咵嚓。
浴室门推开时,水汽在空中凝固了。
两人大眼瞪小眼,都没了反应。
“你干嘛!”应阎宇还要更惊讶些。
温橙嘴角一动:“洗澡啊。”
应阎宇却吼得更大声了:“你怎么在我这里洗澡!”
“......这是我家。”温橙说得诚恳。
应阎宇脸色一变,探头往外看了一圈,随后竟然松了口气,脱口而出:“吓死我了,我还以为做春梦了,还受着伤呐,多不好啊。”
他说着,突然停住。
温橙:“??”
下一秒。
应阎宇捂住了鼻子。
“......滚出去!”温橙磨牙扯过毛巾,都不知道该先遮哪儿。
“嗯嗯嗯。”应阎宇使劲点头,却在原地没动。
温橙脸都气红了,他想骂两句,却发现小孩没看不该看的地方。
而是直直盯着他心口上的十字刀疤,一脸探究,张口欲问。
“出去!”
他抢先打断,勃然大怒的语调,更多是为了藏住夹杂其中的惊恐。
应阎宇看进他的双眼,点头说“好”,然后关门离开。
等温橙穿好衣服下楼时,曾阿婆正在给应阎宇擦鼻血。
“...... ”还他妈真流了?!
温橙老脸一烧,忽然回过味儿来,这小子刚才到底是在看他疤呢,还是看他胸呢?
他原想着自己一马平川,没看头。
可在小孩眼里,这是不是跟看女人的胸一样刺激?
操。
应阎宇像是看穿了他的想法,在阿婆问他怎么回事时,嘀咕道:“橙橙洗澡不关门。”
温橙随手捞起卷纸就砸到小孩头上:“橙橙是你叫的吗!叫叔!”
“哦!”应阎宇鼻子里塞着纸,对阿婆嗡声道:“橙橙不乖,我头上有伤还要砸,对吧?”
“对对对。”曾阿婆拍拍狗头。
温橙怒气冲顶,出门就去掰了根树枝回来。
“诶!这是要做什么!”曾阿婆要拦。
应阎宇却“唰”地双眼一亮,兴奋道:“小树枝!”
温橙被他一脸“找抽”的表情膈应到了,像丢老鼠一样把树枝甩开,没脾气地坐到了那张儿童塑料凳上。
敛目深思。
他竟然对这小屁孩束手无策了?
应阎宇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勾嘴笑了下,随后手机一震,他侧身接起。
“应哥!那祖孙俩的事办妥了!”胡三邀功道。
☆、NO.18
“怎么办的?”应阎宇做贼似的压低声音。
温橙一听就把视线斜了过去,微微眯眼。
应阎宇顶着压力,继续听胡三说:“嗨,容易的很,那老头是王朋家的常客,你说巧不巧?”
常客?
王朋他家以前是搞小赌场的,去年就被警察给掀了。
怎么地,还贼心不死,卷土重来了?
“那老头还玩老虎机?”应阎宇一想,不对,“王朋他家在作哪门子死?”
“......”胡三捂住话筒,揣着抱歉去看王朋,一脸欠扁道:“对不起啊兄弟,说漏嘴了。”
王朋耸耸肩,习惯了。
他拿过手机,直接跟应阎宇说:“我妈病了,家里缺钱,我爸都急得长痘了。”
话毕。
电话两端都沉默了。
王朋不像胡三,他跟应阎宇不熟,冷不防地说起自家事,多少有些尴尬。
他正准备把手机递回去的时候,应阎宇说:“我借你。”
王朋愣了,还没回话,那边应阎宇就问:“一万够吗?”
“不是,”胡三抢过手机,“应哥你当我是死的啊!有我在,轮得到你出钱吗?”
“那你倒是拿个一万出来啊!”应阎宇一点也不给他面子。
胡三就是那种传说中的“不去送外卖就得回家继承财产”的富二代。
他上头一哥一姐,分别在美英两国留学,事业有成,没空搭理家族企业。
照他爸的说的,智商全遗传给前两个孩子了,剩下的渣渣给了胡冰冰。
所以他家对他的爱称一直是:碎冰冰。
“呃......”胡三算了算自己这两年存下的工资,对王朋道:“应哥真够意思,你就拿着吧。”
“我操,”王朋抹了把脸,“我怎么认识你这么个缺心眼的。”
“嘿!你骂谁呢!”胡三就那副嗓子特能吼。
应阎宇懒得听他们吵嘴,直接挂了,琢磨着哪天把钱送过去,顺便给他家整个关门大吉。
他正想得认真,无意间一侧头,才惊觉温爸爸还在呢!
“呵,”温橙扯起一边嘴角,笑了声,“原来那一万块这么不值钱呢?说送就送的。”
他拍拍裤腿,站了起来。
应阎宇手心都出汗了,语速极快地啵嘚道:“这次先给他们,下次的给你,一万太少了,现在的彩礼钱都是二十万起底......再说你是高材生,生得也好看,更别提长腿细腰了,怎么着也得翻个三四倍......还有......”
温橙微启的嘴忘了合上。
他真想掰开小孩的脑子,给他灌一副紫雪开窍药!
醒醒好么?
狗子你醒醒!
“嗷呜?汪汪汪!汪汪!!”乌嘴在院子里,突然叫了起来。
温橙被吓一跳,狐疑地转头看它。
曾阿婆看了半天戏,乐呵呵地出门:“它这么叫,应该是有外人来了。”
结果门一开。
屋子里的温度瞬间降入冰点,先前的欢声说闹无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