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尔瓦就这样浑浑噩噩地过了好几天,他依旧会去地牢巡班送饭,只是他再也不会去在爱德蒙的囚室前面驻足。每一次,都是低着头匆匆而过,他不知道该怎样去面对爱德蒙,即便他还没有意识到,被流放了的他很快要面对的,就是跟上一世相似的孤独,而到了那个时候,爱德蒙恐怕会是他唯一能交流的对象了。
阿尔瓦的心思爱德蒙并不清楚,不过对方的避而不见让他在满意的同时也多少有些气愤——明明是这个狱卒的错,为什么好像自己才是那个背叛了他们之间友谊的人。
友谊?想起这个词爱德蒙就忍不住冷笑,他想起他看到的那封告密信,想起狱卒没有理由的靠近和离开,最后爱德蒙想起那个不知名的声音。友谊,也许只建立在双方都有所求的基础之上吧。
比如他和那个未来的同伴,他们都是要逃出去的不是么?而除了这一点,他不会再相信任何的友谊了。
为了给他的同伴的到访再加上一层保险,爱德蒙开始在阿尔瓦出现的时候偶尔露面,只是每一次的露面,他的脸上都带着赤|裸|裸的厌恶和鄙夷。爱德蒙没有发现,他是如此的肯定那个狱卒会懂得自己这样的表情,之后避开,而不是恼羞成怒或是像每一个他曾经接触过的狱卒那样暴力地对待他们这些“疯子”。
果然,阿尔瓦看懂了爱德蒙的表情,像是爱德蒙从一开始计划的那样,他把距离拉得更远了,他甚至不再试图呼唤爱德蒙的出现,即便因为名字的问题他只能称爱德蒙为“三十四号”。
阿尔瓦也没有发现,在经历过那种撕心裂肺的疼痛之后,住在他上一世死亡的囚室的爱德蒙不知道什么时候成了他心底最渴望靠近和信任的人。他只是觉得难过,觉得迷茫,难道他的重生就是为了再次被那个“哥哥”推向地狱的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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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麦子这两天身体不是很好,默默更新略缓慢~第三个声音出现了,亲们知道是谁把~嘿嘿
☆、法里亚神父
阿尔瓦的迷茫和爱德蒙的处心积虑完美得打了一个时间差,在一次阿尔瓦照例扔下食物离开之后,爱德蒙听到了那个让他几乎心跳停止的声音,——在他所挖掘的地道的附近,传来的有节奏的敲击声。
爱德蒙努力压抑自己的激动,为了不让自己发出声音,他不得不将自己的拳头放在自己的嘴里,虽然他知道在这个满是“疯子”的地牢,几乎没有可能被人听到他的惊呼,但是过去几年的牢狱生涯教会了他什么叫做谨慎。
他小心地靠近那个黑黝黝地洞口,将自己的半个身子探了进去。之后,他手下支撑的一块地面突然向下塌陷。爱德蒙吃了一惊,很快地后退。
在他挖掘的洞口下面,另一个深不见底的地道出现了,再之后,一个身材瘦小的男人从那个地方钻了出现,先是头、再是双肩,终于他站在了爱德蒙的面前。
爱德蒙激动得全身都在抖,他努力让自己的手保持平稳,抓住了对方的胳膊,压低了他的声音,“您好,我是爱德蒙,爱德蒙.邓蒂斯,能知道您的名字么?”
来人被爱德蒙带着体温的手弄得一愣,接着像是被鞭打了一样狠狠地颤抖了一下,然后他的目光转向爱德蒙。在冰冷的地牢里,爱德蒙几乎可以感觉到目光里面从一开始的戒备到后来的震惊,再到最后的温暖。
于是爱德蒙知道他做对了,无论这个新朋友表现得再戒备、再冷静,他们都是被困在伊夫堡的没有明天的囚徒,处于同样的处境,爱德蒙能理解对方那颗寻找同伴的心。
而且...爱德蒙隐约记得,自从自己进入地牢以来,这里就不再有新人了,换句话说,他这位新朋友远比他寂寞的要更久。
“您是做什么的,什么时候来的这里?”虽然囚室里依旧昏暗,可是爱德蒙仍旧依靠着几年来练出的眼力看清了他的新朋友。他的年龄大概在六十岁到六十五岁之间,头发是不正常的灰白,眼睛虽然深深地陷了下去,可是充满了生机。长而依旧是黑色的胡子下垂到他的胸口,神色有些疲惫,不过上面刻着的皱纹反而显出一种坚毅。
“我是一名船员,1815年2月28日进来的。”爱德蒙轻声回答,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脏正在慢慢地回到他的胸腔。
“您是法国人?”来人露出了一个温暖的笑,“你被判了什么罪?”
爱德蒙的呼吸粗重起来,“参与皇帝复位的谋反活动。”他想起他的未婚妻,想起他的老父亲,想起他的杳无音信,他的亲人们和那些爱他的人们还不知道会面临怎么样的命运?
“皇帝复位?”没想到来人比他更激动,“皇帝不在位了?”
“您是哪一年来的?您也是法国人么?”爱德蒙意识到眼前的人最起码比他多关了几年。
“1811年,我是意大利人。”刚刚简单的交谈好像让对方更加放松了,“我是法里亚神父。”
“神父。”爱德蒙虔诚地在胸前画了一个十字,小声地祷告,“感激上帝赐予我这样的奇迹。”
法里亚神父满是欣喜地看着爱德蒙的举动,心里对这个小伙子的清白又多了一份把握,看看他对待上帝的赤诚之心吧。
“您是做什么的呢?又为什么被关进来的呢?”爱德蒙抬头继续问。
“如您所见,我是一位神父,但是我并不是对政治一无所知的。”法里亚神父重重地呼出一口气,“早在1805年,我就预见到了1811年意大利的分裂,这使我痛心,那时候我跟马基雅维利的想法一样,意大利应该成为一个统一的、强大的国家。”
说到这儿,法里亚神父激动地向空中挥舞他的右拳,“但是我错误地将一个头戴荆棘冠的傻瓜看成了我的王,其实他只是为了出卖我,我们曾经努力了很久,但是还是失败了,哦,上帝啊,意大利似乎注定要经受磨难。”
爱德蒙被神父描绘的事情吸引了,在这个水手的以前,最多只见过镇长,而大海上从来没有尊卑。
可是在法里亚神父的嘴里,那些大人物像是就活在他们身边,爱德蒙被这样新奇的感觉迷住了。法里亚神父也像是忘记了他们只是被关押的囚犯,开始滔滔不绝的讲述君主制的好处,当然还不忘了抱怨拿破仑的不谨慎,偶尔也会说说英格兰那边的“克伦威尔”和“宪法”什么的。
两个人就这样一个说一个听,不知道过了多少时候,似乎他们都沉浸在这种思想的自由里,像是他们已经飞越了这件小小的囚室,站在某个大人物的会客厅里。
直到阿尔瓦的脚步声再次传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对阿尔瓦的一切都已经形成了条件反射的爱德蒙一把将神父推进了黑暗里,至于他自己,为了确保阿尔瓦的离开,他站在了能被油灯照到的地方,半明半暗间露出自己阴暗的侧脸。
法里亚神父有些懵,刚刚痛快淋漓的倾诉绝对是他这十几年来最开心的一件事情,一时的得意忘形让他失去了应有的警觉。好在还有爱德蒙,事实上在被推进黑暗的一瞬间法里亚神父就清醒过来了,他以一个老人所不应该有的敏捷爬到了爱德蒙的床上躺好,虽然他更想做的是钻进地道离开,可是狱卒的脚步声实在是太近了,他不能保证不会被发现。
“今天的饭。”阿尔瓦今天仍旧是满脸的苍白,他的日子越来越不好过了,同伴的忽视、爱德蒙的漠视,还有他重生回来的秘密已经把他快要压抑到极限了,那天在爱德蒙的囚室前崩溃的哭泣未尝不是减压的一种。
只可惜,那次短短的宣泄并没有让他的情绪得到完全的释放,爱德蒙最后的话又加重了他另外的负担,以至于他的压力越来越重。
今天的话还是他鼓起勇气说出来的,他不知道还能依靠谁,偌大一个伊夫堡,他再也找不到一个同伴。
爱德蒙挑眉,暗自唾弃自己内心那一点点喜悦,也许是为了狱卒先生声音里面不自觉的依赖,不过他仍是一言不发,他今天没有时间,他需要阿尔瓦尽快离开。
“我...我想向您道歉。”阿尔瓦看着沉默的爱德蒙,紧张得两只手绞到了一起,他仔细想了很久,爱德蒙是唯一一个有办法逃出去的,他必须的得到爱德蒙的帮助,因此,修复跟爱德蒙之间的关系势在必行。
“您有什么需要向我道歉的呢?您是狱卒,我不过是个囚犯罢了。”爱德蒙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阿尔瓦越是谦卑,他就越是想要伤害他,他承认这个狱卒对于自己而言是不同的,但是那又怎么样?
“我...我很抱歉我对您的...您的...”阿尔瓦支支吾吾了半天没有说出来,让他怎么说?遗弃?疏远?阿尔瓦没有办法解释自己的担心和想法,而站在自己的位置,一个下级狱卒对一个囚犯有这样的担心简直是太奇怪了。
“哼,我不需要你们这些老爷们的同情。”爱德蒙在“老爷们”上加重音,他就是想激怒阿尔瓦,让他早些离开。只是他没有发现,他说这些话也未尝不是出自真心,而他在阿尔瓦面前,更像是一个平等的自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