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瑞琳却站在旁边没有要走的意思,眉慈目善满眼恭顺地看着陈珂吃饭,这眼神这态度,看得陈珂生不如死,筷子都不知道该怎么拿了。
“那个……你可以一起吃……”话说到一半,又想起女佣听不懂中文,陈珂尴尬的闭上眼睛,在心里呐喊“我要回家!”
马瑞琳懵懂地看着陈珂,竟然在这驴唇不对马嘴的沟通里获得了启示,她好似突然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轻轻“啊”了一声,转身朝厨房走去,片刻之后,端过来一个盘子,里面是四个还冒着热气的月饼。
马瑞琳把盘子放在陈珂面前,指指陈珂,又指指月饼,用奇怪的语调说了一个字:“方。”
陈珂顿悟了,她的意思应该是:这个是方先生特意给你准备的。
陈珂心头涌起一阵暖流,驱散了凉薄的秋意,他捏起一个月饼咬了一大口,月饼皮酥得掉渣,酥松之间又裹着一种很耐嚼的劲韧,再往里边一咬,唇齿之间便沾满丰腴的肉汁,咸鲜醇厚的滋味简直能涤荡人的灵魂。
是陈珂从小就爱吃的鲜肉月饼。
陈珂一口气吃了两个,这才想起应该跟马瑞琳意思一下,他把一个月饼递给女佣,特别真诚地看着她。
马瑞琳用生硬的中文说了谢谢,把月饼拿在手里了,但也只是拿着,然后继续乐此不疲地观赏陈珂吃饭。
陈珂:“……”这顿饭吃得他如坐针毡,终于放下筷子看着马瑞琳把餐具收走的时候,他长长出了一口气。
与此同时,方既明的中秋家宴也吃得不怎么顺心。
席间,“一家人”表面上和和气气,实则每一个人说每一句话都内涵丰富别有深意。
就连方既明的异母哥哥方既暄那个刚满6岁的小女儿都能被用来带一波节奏。
老爷子方东升抱着粉团一样的小女孩儿满屋子转悠,享受难得的天伦之乐,方既暄含笑对方既明说,你嫂子生老二的时候别提多受罪了,现在逢人就说,生孩子要趁早,其实不光女人,男人也是一样,早点成家才能立业,生个孩子保准收心,弟弟你也玩了这么多年了,差不多也该结婚生子了……
这边爹的话还没说完,那边方家唯一一个宝贝孙子——方既暄的大儿子方鑫就把话接了过去,爸爸你真是多管闲事,小叔现在忙事业,哪里顾得上找媳妇儿?
一听这话,嫂子立即关心起小叔子,皱着眉头问方既明,弟弟怎么瘦了?我看最近梦工坊的股价不太稳定,是不是受了剧组爆-炸事故影响?听说还伤了好几个人?意外事故总是难免,你也不要太焦心,还是身体最重要。
说这话时一向娇弱的嫂子声音洪亮底气十足,生怕方老爷子听不见。
不等方既明说几句便宜话,于枫早按捺不住冲了上去替儿子堵枪眼,她一手接过方东升怀里的小孙女,一手挽着老公的手臂,安顿他先入席,忙着斟酒布菜的同时很随意地说,既明的身体我倒是不担心,他现在工作忙也没时间折腾,不比精力旺盛的年轻人……说起来,鑫鑫的脸色不太好啊?
方鑫没好气地说,不用你操心,我没病。
于枫低眉浅笑,说,我们朋友圈前几天还在讨论,现在的年轻人就是有想法,鑫鑫是不是在玩直播啊?组织了一群小模特搞网红经济。是不是搞得太好了招人嫉妒?网上每天都在造你的谣,说你那网红公司其实是你的后宫,还按照模特们的颜值身材气质投票搞三千佳丽排名……现在的网友也真是无聊啊,笑死人了……
方东升放下筷子,鹰隼一般的锐利目光扫视过他一向很宠爱的孙子,皱着眉说,有这事?
方既明仿佛一个超脱世外的神仙,安然坐在云端听着满桌凡人们夹枪带棒你来我往,他不想去做这种无谓的口舌之争,只要没有触及到他的利益底线,他懒的跟这些人计较。
可这样一顿饭吃下来,即便他修炼的境界再高,也难免心情怅然,心里又惦记着陈珂,所以家宴一结束,他不顾于枫的挽留,一刻都没多停留,匆匆从家里出来了。
回到山间别墅已经是深夜,陈珂一直在等他,一天下来旅途劳顿,等着等着就缩在沙发里睡着了。
方既明看见陈珂在他的地盘安详沉睡的那一刻,产生了一种奇怪但充盈的满足感,就像亲手移植了一棵珍惜植物,看着它在自家苗圃冒出第一抹新绿的嫩芽。
陈珂大概是冷,他屈着膝盖埋着头,把自己缩成了一只鹌鹑。
方既明脱下风衣,又把陈珂裹成了一只肉粽子,然后抄着他的膝弯把人横抱了起来,小心翼翼地上楼。
身体腾空的瞬间,陈珂就醒了,他反应过来自己在方既明的怀抱里,男人身上淡淡的的香水味和酒气若有若无缭绕在鼻端,像某种催-情的药物,撩拨的他浑身发热。
陈珂贪恋这样的气息,紧闭着眼睛装睡,一直被方既明抱着放到卧室的床上,感觉到男人关好门离开了,他突然后悔起来。
聪明反被聪明误,为什么不抓着方既明说几句话再放他走?
现在他辗转反侧,在宽敞冷清的房间里睡意全无。
中秋时节,月光皎皎,能看见远处巨大而黑暗的山丘,树木的阴影随着山风的吹拂在窗帘上摇曳,远远近近的暗影像是潜伏在黑夜里的怪兽,伴随着鬼哭似的呼呼风声,灵异鬼片既视感十足。
陈珂一边嘲笑自己疑神疑鬼,一边在被子里瑟瑟发抖,竖着耳朵听黑暗里的细微动静。
不管是上学还是后来住在横店,他已经很久没有一个人睡过了,还是在一个这样陌生而阴森的环境里,虽然自己不愿意承认,但真情实感的恐惧骗不了人。
等了一会儿,越来越冷越来越怕,陈珂忍不了了,光着脚跳到地毯上,裹着被子跑到了方既明门口。
他敲开门,方既明穿着睡衣出现在门口,微敞的衣襟下袒-露出起伏有致的锁骨和结实利落的胸肌,脸上洋溢着一种慵懒而模糊的温情。陈珂看着他,竟然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怎么?”方既明问。
“我……我可以和您一起睡吗?”陈珂鼓起勇气说。
“……”
“我是看您喝了酒,怕您晚上不舒服,我如果在旁边可以随时照顾您,这也是一个助理应该做的。”陈珂飞快地说完这句话,胸口起伏着,紧张地等着方既明说话。
方既明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说:“你确定你不是因为怕黑不敢一个人睡?”
陈珂:“……”能不能不要这么直白?他好歹也曾经是打遍小商品城无敌手的社会哥,怕黑?传到以前朋友的耳朵里,他这个大哥不要做了?
“到底行不行?”陈珂说。
方既明拎着陈珂裹在身上的被子一角,把他整个人拖了进来,往床上轻轻一推,陈珂软软地栽在被子上,方既明紧挨着他坐下来,横了一条胳膊挡在陈珂胸前,俯身近距离注视着他,沉声说:“酒精会影响人的判断力和控制力,你在我的家里上我的床,就不怕我一时冲动做点什么?”
陈珂看着方既明的眼睛,脸红心跳,脑子里一下子空空如也,他脱口而出一句:“我……更怕黑。”
☆、一纸合约
其实方既明在气氛微妙的家宴上没喝多少酒, 正是似醉非醉飘飘然的状态,陈珂小美人在这时候跑来要求同睡,方既明没忍住就调戏了他两句。
过过嘴瘾也就算了,方既明坐正,环着陈珂的背,把他摆成左侧躺的姿势,避免碰到受伤的右手臂, 然后躺在他身边,用很正经的语气开玩笑:“今天是你住进来第一天,我念在你人生地不熟的, 就勉强同意你睡在这里。要是明天你还不敢一个人睡,就用你的工资租我身边的位置。”
我擦,陈珂心里骂道,不愧是资本家啊, 果然唯利是图。
“多少钱一晚上?”陈珂悻悻地问。
“一千。”
半张床这么贵?!陈珂又在心里吐糟,五星级酒店不过也就这个价了吧。
按照他和方既明的约定, 梦工坊没有对陈珂在意外事故中受伤进行赔偿,取而代之的是方既明雇佣陈珂做三个月助理,月薪是一万块钱。
如果认真算起来,陈珂亏大了, 赔偿款的数目肯定要高于三万块钱。
他心里的小算盘噼里啪啦打了起来,三万三万,如果一晚上一千,工资够他睡方既明30天, 可是他要在这里呆三个月,这三万块钱要好好计划用在刀刃上,要不然吃了上顿没下顿。
想到这里,陈珂抑制不住笑了起来:“方先生,我怎么觉得我们的对话有点像……嗯,在逛窑子?是不是我接下来就该问一千块钱都包含什么服务?是事前付还是事后付?”
方既明被他逗笑了,往他腰间拍了一巴掌:“哪来那么多废话?再说话加钱。”
陈珂笑得肚子疼,好不容易止住笑声闭了嘴,方既明已经转过身睡了,两个人背对着背。
不一会儿,方既明那边传来均匀深长的呼吸声,而陈珂却怎么也睡不着。
一晚上价值一千块啊!陈珂可不甘心就这么睡了。不能浪费这个贵重的和方既明亲近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