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漂泊十数日,在一个阳光明媚,照得白雪皑皑的正午,宝祥回到了杨府。
府上还是离开时的模样,连家中的摆设都没曾改变,当年杨老爷用过的紫砂壶还放在茶几上,伸手一摸,暖和和的,有人冲好了茶,宝祥会心一笑,怎么我回来也有人知道?是砌好茶在等我吗?
但是怎么没人?
宝祥倒出一杯茶,放在嘴边吹吹,“我回来了,姨娘,小刘小六,”
“翠翠,红叶,”
“莞娘……”
宝祥连厨房的梁师傅都喊了遍,也没见着人。便端着茶杯跑回大门找看门的小厮,“恭喜!”此位小厮,性恭名喜,据说加辈穷三代,十九年前,一个电闪雷鸣的晚上,还没到预产期的妈,毫无预兆地生下他,他爷爷满脸沧桑的脸堆笑,一时老脑瞎哄,在这种怪寒渗的时刻出生,硬是老泪流绵绵,道一声,我恭家的苦日子到头了,天下喜兆呐!于是就取一个单名喜字。
他乃是当年被宝祥和仙姑在门口忽悠得找不大北的小圆柱小胖墩,几年过去了,柱还是柱,墩还是墩,只是变大得多了。
人还是那样,不说将来如何承载喜兆,也许傻人有傻福吧。
“恭喜!”
圆头圆脸的脑袋从门后半伸出来,若不是天头的阳光正猛,宝祥差点摔下茶杯,他惊魂未定的喊:“混球,敢吓唬我。”
圆脸上哈哈大笑,脸上的肥肉笑得一颤一颤的,“没有,没有,宝祥你还是很笨呐!”没心没肺地笑着间,瞥见宝祥手中的茶杯,脸色变了变,“茶杯快放回原位去!”便用手将他往里推去。
宝祥疑惑道:“咋了?”
“杨夫人不许人碰的!快放回去!”恭喜着急得说话都快结巴了。
“行了行了,姨娘呢?”
“别磨蹭了,放回去!”
宝祥倒是被他锲而不舍的大声而急的催促吓了一条,以为仙姑摆了个什么风水镇,毕竟她很迷信这类东西的。二话不说,拔腿就跑,还想着怎样去请罪,风水这种东西不是放回原位就能解决的。
宝祥再次跑出来找恭喜时,正好看见仙姑回来了,五年不见,她变化了很多,发型变了烫了个大卷浪,衣服变了,换换成了干练的男性化十足的中式马褂。
他光顾着仙姑,没留意一旁变得战战兢兢,连站着都怕占地方的恭喜,恭喜一直做口型,可惜他没看到。
“姨娘,我回来了。”
仙姑道:“回来就好,吃过饭了吗?”
“我不饿,哦,对了,不小心碰了茶几上的杯子……”话没说完,一个响亮的耳光刮在脸上,宝祥捂着脸,难以置信的看着仙姑。
“翠红!”
翠红从侧门偏房中,颤巍巍地挪出来,颤声道:“对,对不住,我刚才上了茅房,不,不知道。”
“跪下!”
翠红毫不犹豫地开始扇自己的耳光,求喊道:“对不住,求您开恩了!……”
宝祥抓住她不住自扇耳光的手,看向仙姑,“姨娘,好了,是我碰到的,不关她的事。”
仙姑的脸皮在微微抽搐,似在压下怒气,又似在酝酿着爆发,来回几个回合后,一甩衣袖,什么也没说就进屋了。宝祥跟在她身后,看见她拿起被自己碰过挪了位置的茶杯,细细抚摸,好久也不说话。
一个激灵间,仙姑抬起头,惊奇地道:“小宝,你回来了!”
便抓住宝祥的衣襟,伸手掐掐刚被摔耳光的脸颊,心疼地道:“你瘦了,在日本过得好吗?”
判若两人,宝祥心头一沉,脑袋嗡嗡作响,听着自己的嗓音,觉得十分不真切,“还好,姨娘,你呢,这五年过得还好吗?”
“还不是老样子,陪着老爷说说话,一天过一天,就想等你和坪儿回家。”
“家里怎样了,怎么人少了那么多。”
“唉,各自有各自的出路了,大的那辈就回家,小的那辈娶妻的娶妻嫁人的嫁人咯。”仙姑笑笑道。
宝祥直觉得仙姑的笑十分冷,他不禁抬头看看,站得远远的翠红,看到她一张刷白的脸,连脸皮上都微微颤抖。
第五十五章
经过连日的摸底,顾章他们大致清楚了当前的形势。
直系军阀的头目是冯国璋等人,占据黄河、长江中下流域及直隶,以美国、英国为靠山。
皖系军阀的头目是段祺瑞等人,占据安徽、浙江、山东、福建、陕西,以日本为靠山。
奉系军阀的头目是张作霖,占据奉天、黑龙江、吉林,以日本为靠山。
还有桂系的陆荣廷,和自家的领导唐继晓。
而粵系的陈炯明率从广西回粤,打败盘踞广东的桂系军阀,被任命为广东省省长兼粤军总司令。
顾章正在吃午饭时,一个小兵报告说,王义来信。
他暂且放下已经饭碗,接过信件,看到内容后,沉声道:“找黎川。”
黎川来了,匆匆扫了遍信纸,顾章便道:“我打算去。”
“放心,交给我吧,会好好看着军营的。”
黎川和顾章在战场上配合得最好,多年形成的默契知道顾章做了决定后,心里已经推演过不下十遍,各种利弊关系必定想好,再来分析也是多余,好好帮他守住后方才是最大的帮助。
鸦片战争一仗后,广州被逼开放通商口岸,自此短短几年间,由一个小地方摇身一变,成了大都市,街上繁华三千,各国商人会聚一堂,但是富人很富,而穷人很穷。为求生计远走他乡者,不记其数,被逼残害者,也是不可数。
时年,麻疯病在广东地区肆虐横行,医院束手无策,宣传称只能通过隔离预防。麻风病自古存在三千多年,人门对它的认知依旧十分匮乏,视为洪水猛兽,天降惩罚。被染上之人惨同失节妇人,不是一人受难,而是一个家族被受到牵连。
传教士开辟收留所,当一些当地民众知道后,极力反对,认为染病之人不详,而会传染害死人。可怕的不是病,而是人心。在这个不知者无畏,不知者不罪的年代里。被病死的有几多,被害死的又有几多!
传闻富商行的老板流连花丛后,行船千次总有一天翻了船,不幸地被传染了,那□□在他确病后,就人间蒸发,多半是富商泄愤杀害了。富商不敢告诉任何人,便偷偷地用民间土方法治病。后来,纸包不住火,还是被人告发了。现在当地镇府也无能为力,只能见一个强制性的隔离。
当巡捕冲进去抓人时,富商满脸脓包,身上的衣服也穿不了,寒冬腊月□□着上身看见烂肉一块一块挂着,有什么风吹草动就会掉下来,手指脚趾变形扭曲,掉剩只有几根。
富商正在吃着一碗黑漆漆的浓汤,嘴里啃着分明是幼童的手臂。胆大的巡捕探头往汤煲一看,见惯血淋淋的案发现场的老警也不禁大跳一惊,煮熟的幼童人头!脑袋被敲碎,头皮外翻,五官已经看不出了,只见一双煮得发白的眼球在沸腾的汤水中上下翻滚,油腻的汤面上飘着白花花凝固的脑浆。
当要拖着富商走时,画出了一路红黄交错的脓血,他仍念念不忘的汤煲,撕声力竭地哭喊:“让我吃完!求你们了!吃够七个人头就会好的,这是最后一个了,我有钱!都给你们!给你们了,求求你了!”
顾章开着车走在街道上,绕过一段偏僻的路径,停车在破旧的院房前。王义敛起往昔的油荡气,不言苟笑时,十分严肃正经。
“想清楚了吗?”王义道。
顾章道:“我只想知道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
大门侧边的小房里,柴火正旺,但宝祥全身像掉进了冰窟里,冻得牙关不住啰嗦。他发冷得看不到血色的手,紧紧抓住恭喜的衣领,不断重复着:不会的,不会的!
“我也不知道,翠红说,杨夫人拖着小玉儿进了房就没出来过,府上的人慢慢失踪了,胖老牛去了报案,巡警理也没理就毒打一身,没人知道他们去了哪,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小六小刘两兄弟很害怕,就撺掇几个小厮丫环跑了。整个大院没几个人了,翠红也想跑,可她是家生子,父母都被安置在旧院里头,跑也不能丢下父母,就留下来了。”
恭喜一张胖脸都愁出褶子了,哭丧着道:“宝祥,她是你姨娘按理不会对你什么,可……唉,算了。”
宝祥颤声道:“那奥付医生呢。”
“早就辞退了。”
“那,那……”宝祥怎么也说不出话来。
恭喜便难得贴心一回,倒了一杯热乎乎的茶塞到他手里,自顾自地说,“还好杨夫人只是祸害自家人,唉,这府上人越来越少,也没去再请人,说什么来了人也不是原来的人了,这话还这是的,当然不会是原来的人啦,哎!你说……”
恭喜扭头看看宝祥,结果发现他倒在了地上,不由得惊呼:“你要晕怎么不吭声!”便啪啪地扇着他耳光,“哎哟喂!你别吓唬我啊,快醒呐!”
半响,宝祥在恭喜的十分不温柔的又掐又扇下,硬生生地痛醒,许久都会不过神,喃喃地说,似在自言自语:“姨娘其实很胆小的,真的,以前我们俩四处搬家,有一次过年,雇主送了一只鸡,她老就饿馋了,可拿着把刀却不敢下手,硬是多养了两天等我回去宰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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