蜿蜒湿滑的山路终于爬到了顶点,远远的就看到一个穿着墨绿色长大衣的高瘦人影站在那边。
那是一块岩地,周围环绕着锁链围栏,还修了几个石桌石凳,是方山最高、视野最好的一个地方,平日里很多人会特意来这里取景或者拍照,但今天这样的天气,这个地方就有几分危险了。
陆崇第一眼就认出了那个人影,同时也看出了他似乎有些与从前不同。
他让其他人停下,自己沿着一排锁链,踩着湿滑的,有些地方还覆盖着青苔的岩石地面往那边走。
然后,踩上了那块稍显平缓的地面。
“文承。”他轻轻地唤了一声,克制着想要冲上去抱住这个人的冲动,慢慢走到他身边。
骆文承没有回头看他,继续俯瞰着下方,那莽莽群山,山间的云雾与飞鸟,还有山谷里白练般的流水,不疾不徐地开口:“这里很漂亮,是吗?”
陆崇转头看着三个多月来了无音讯的人,他看起来没有什么变化,就是瘦了点,几片雪花落在他发梢和眉毛上,须臾融化,让他看起来有一种琉璃般的疏冷,不真实。
他有很多话想问,但最终都换成了一句:“回来了?”
骆文承微微转头看着他,琥珀色的眼珠似乎也染上了山间的雪雾,似乎很近,又似乎很远,他微微一笑:“是啊,我回来了。”
第68章
陆崇看着这样的骆文承, 实在忍不住, 一把把他抱进怀里, 连日来的忧惧,这一刻终于烟消云散。他几乎有些哽咽地说:“你回来了,太好了!”
骆文承眨了下眼, 手轻轻放到他背上, 然后拍了拍,笑着地推开他:“我不是说过要到处去走走看看吗?多大点事, 你满城找我也弄得太夸张了。”
陆崇满心的激动火热被他这平淡的态度弄得滞了一滞, 过了一会儿才问:“这次回来还走吗?”
“那不一定, 看情况吧, 毕竟你也知道,我的理想是无拘无束, 环游世界。”骆文承指着远处那秀丽山景, 然后拉了下衣领似乎要挡一挡这寒风,“对了,上次车祸的原因找到了吗?是意外还是有人要杀你?”
陆崇注意到他的动作,目光闪了一下,脱下身上的大衣披在他身上, 顺势牵住了他的手。
“这件事还在调查之中。”
“那要尽快啊, 如果是有人蓄谋, 那也太危险了,这次幸好你没受什么大伤,但如果再来一次的话就不一定了。”骆文承一脸关切地说, 手指在他掌心轻轻挠了一下。
陆崇微微敛眸,沉默了一下:“我也这样想,很快就会有结果的,这里风大,我们先下去吧。”
“好。”
下山路更难走,陆崇走在骆文承外侧,小心翼翼地护着骆文承,两人的手全程没有分开过。
走在后面的周一山就有些看不懂了,这骆文承怎么说话怪怪的,先生受伤多重他能不知道?还是他救的先生呢,现在却说没受大伤,也太奇怪了。
还有先生也挺奇怪,怎么没质疑一声,还跟着他的话往下说?
坐进车里,陆崇握住骆文承两只手搓了搓:“看你这手冰的,跑那么高做什么,看风景什么时候不能看?”他一面叫司机调高车内温度,一面将骆文承身上那两件都有些被打湿的大衣脱下来,拿了条毯子盖住两人,并将他的手放进自己怀中。
一番动作做得行云流水一般,无比自然,骆文承因此而被带进他的怀里,他抬头看着他,陆崇则拿了另一条毛巾擦他的头发,专注认真极了。
“这些日子都去了什么地方,一声不吭的,把我担心坏了知不知道,我还以为你被人抓走了。”陆崇表情语气极为自然地说,“你也知道我敌人很多,以后就算离开也一定要跟我说一声知道吗?我就算不能陪你一起,也要派人跟着你,不然怎么放心得下?”
话说完,头发也擦完了,他捧住骆文承的头,在额头上亲了一口。
依然是那么自然,仿佛他们曾经就是这样亲密一样。
骆文承的眉头差点跳了一下。
很好,这人很快地接到了他的暗示,并且还给自己加了戏。
骆文承原本的剧本是先给这人一点暗示,让他警觉起来,然后两人再找机会慢慢交流,主要是自己把眼下的情形信息透露给他,然后他帮自己把那个德朗教授解决掉。
但陆崇选了个最亲密的相处模式。
两人盖着一条毯子,还抱在一起,自己的手就贴着他的胸腹处。
浪费这个机会就是蠢。
他食指在陆崇身上轻轻划起来。
一边嘴上和陆崇说话:“我这不是好好的吗?凭我的身手,一般人也对付不了我。”
陆崇佯装责备道:“那要是不一般人呢?你太自信了,总之接下来你必须时时刻刻跟在我身边。”
【我身上有监控监听的东西,耳钉,衣领,口袋里。】
这是骆文承在陆崇身上写下来的第一句话。
【不要有异常反应,否则我立刻就会死。】
这是第二句话。
陆崇半拥着他的手臂紧绷了一下,立即垂眸藏住了眼里一瞬间暴涨的杀意。
他随意似地问:“这些日子去了哪些地方?”一面毯子下面握着骆文承的手在他手背上轻轻写道:【怎么救你?】
“就是随便走了走,没什么好说的。”
“一会儿想吃什么,我让人先做着,等到了就能吃了。”
“随便吧,有热汤就行。”
【对方坚信我被洗脑了,但不完全放心,要我监视你,一旦失败,或有任何怀疑,都可能杀了我。】骆文承写道。
【怎么杀?】
【我心脏里被装了东西。】
陆崇一凛,他原本想到的是骆文承身上被绑了炸弹之类的,没想到竟然……
这样一来,是不可能先把他解救出来再徐徐图之了。
【还有什么要求?】他问。
【暂时没有,你只需要若无其事地和我相处就行了,三天之内我必须在你的书房卧室里装监控器,你提前准备一下。】
骆文承的意思是让陆崇把不能让人看到、知道的东西收拾起来,但陆崇想的全是如何让他看起来很困难然后又顺利地安上监控器,毕竟以他的身份,不可能让身边的人轻易监视得了他,这太不合理。
【控制你的人在哪里?】陆崇又问。
【三天前已经出国。】骆文承回答,这才是最棘手的,那位教授也不是傻子,即使足够自信,但依然防了一手,让骆文承在他出国三天之后才出现,即便出了什么岔子,也能够保证他自己的安全。
陆崇脸色微沉,三天时间,足够对方藏得结结实实,他是能派人去追查,但过程中若是稍有不慎,让对方察觉到是骆文承这边出了问题,对方立刻能够杀人,所以他没有完全的把握之前绝对不能出手。
这实在是太被动了。
【那人虽然出国了,但催眠我的催眠师在国内,而且应该是很有名的催眠师,另外,我之前被藏在一家医院的地下室,那里有一位李院长,和那些人是一伙的。】
骆文承将自己知道的所有线索合盘道出,包括那人叫做德朗教授,专门研发奇怪的药物,并且热衷于人体研究,而且对方背后的势力不小。他们交谈之间,多次表达出“陆崇不是那么好招惹的”的意思,但并无太多畏惧,说明他们背后的人势力至少不会比陆崇弱多少,但也绝不会强太多。
一大堆字写得骆文承手都快僵了,这时车也开到了。
陆崇握了握骆文承的手,示意自己都明白了,他先下车,然后把骆文承带下来,十分的贴心周到,然后看着他说:“欢迎回来,文承。”
骆文承微微笑了一下:“谢谢。”
吃完饭,骆文承去自己的房间洗漱,另一边陆崇将周一山叫进了书房。
“先生?”周一山等了半天也没等到指令,可先生脸色明明这么严肃深沉,一副想要杀人的样子,显然发生了大事。
但骆文承都回来了,还能有什么大事?
陆崇在思考,手指轻轻点着桌面,终于开口:“十三,我要你去做一件事。”
“先生请说。”
“我记得前些年总有人在国外什么网站上悬赏我的人头,你就去发布一个这样一个任务,重金要我的命,最好做得让人觉得是某个大势力做的。”
“先生?”周一山诧异。
“我自有我的道理,记住,这件事你亲自去办,不要告诉任何人,并且以后在家里,即便和我在私底下说话,也不能提起这件事半分,只有出了外面大门才能说这件事,明白吗?”陆崇加重语气,周一山一听就知道这事肯定牵扯很大,立即严肃应下。
陆崇又说:“另外,把外面的人都撤回来,加强别墅四周的防卫,对外就说文承回来了,我担心他再次跑掉才这么做。”
另一边,骆文承把大衣口袋里几个微型监控器监听器都拿出来放在床上,足足有十多个,他拿了两个在自己房间里安起来。
那位教授要求他时刻处于监视之下,一旦他脱离了监控,骆文承相信自己离死也不远了。他摸了摸左耳上那个小小的黑色耳钉,然后对贴在正对着床的相框上的那个监控器,板着脸说:“教授,我很顺利地回来了,接下来我会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