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看着容色憔悴的儿子,到底还是心疼,叹了口气说:“潜儿你怎么照顾得来这么小的孩子,何况这孩子还有眼疾?要不然……”皇帝思索着可以暂时抚育小皇孙的合适的对象,慧贵妃是肯定不行的,她对祁潜气不顺,也不知道多久能缓过来,再说,她年纪不小,却没有带过孩子,也不妥当。太子妃倒是可以,长嫂帮着抚育抚育小侄子该是可以的,再说,太子现在也快大好了。
皇帝咳嗽了一声,说:“不然,叫你嫂嫂帮个忙吧,等你什么时候再续娶个王妃的时候将孩子接过去。”
祁潜的心里则做另一想。俗话说:父母是孩子的脸面。这孩子虽然是嫡出长子,却生而无母,眼有残疾,方才父皇不肯利落地答应为孩子赐名就已经是这孩子不受待见的信号。若是他这亲生父亲还不率先拿出疼爱孩子的态度来,孩子便越发要被人看轻了!丢给别人去抚养省事当然是省事,可是也太可怜了!
祁潜对皇帝的提议固辞不肯,坚持要自己带在身边,说要是这次再没看好小皇孙,随便父皇怎么责罚,就是死了也无怨言,说得皇帝心里很难受,斥责道:“胡说!爹娘生养你一场,你就是这么回报的吗?”
说到动情处,皇帝也潸然泪下,道:“也罢,你要自己带着就自己带着吧。唉,‘不养儿不知父母恩’,你这一回自己试一试就知道父皇当年的苦楚了。”
祁潜给皇帝磕了头,谢了恩,才从皇太后手里接过自己的儿子。这一回他掌握了抱孩子的要领,未让孩子感受到任何不适,孩子用小脑袋在他的胸口蹭了蹭,侧过小脸,换了个姿势,睡得很香。
孩子的抚养问题和秦王妃的停灵发葬问题都讨论停当了之后,便说起了如何处置秦王妃事件中的一干嫌犯的问题了。
在祁潜来之前,皇帝已经命人来查看和问询过了此事的相关细节和关联人等,目前大致掌握的情况是:秦王妃的身死绝对不是难产造成的,而是药物作用,同时还造成了小皇孙眼盲的另一恶性结果。但是这种药物十分罕见,也没有造成七窍流血之类的中毒现象,而且,据太医判断,应该不是那种慢性毒药,因为秦王妃的发作算是剧烈的,而慢性毒药一般表现为慢慢衰竭。但是,太医不能判断出其来源,有可能是来自诸如苗疆之类的异民族杂居之地或是远洋番国。然后,秦王妃清晨入宫的时候还是一切正常,入宫之后陆续有文妃、禧妃、如嫔、皇长孙并太子嫔周某等人来探望,最后在去御花园的时候偶遇贾才人,昏厥在贾才人怀里。然后,秦王妃今日所用过的一应餐具、杯碟等物都是当即清理的,因为慧贵妃御下严苛,宫婢都不敢偷懒,动用过的东西都是马上就洗干净了的,所以,这一条线索也断了。
换句话说,现在能知道的就是秦王妃被下药了,但是这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药就不得而知了,更不知道服下此药后到毒发需要多长的时间,因此便不能判断出秦王妃是在哪个时间段出问题的,也就是说但凡和秦王妃接触过的人都有嫌疑。
太子祁渊摇着头说:“怎么连沛儿都成了嫌犯之一了?我们是听说贵妃娘娘这几日身子不舒服,特意打发他去问候一声的。”
皇太后也不悦地说:“是了,你们说话也合适点,怎么把沛儿都搅进去了,他哪里会和这事儿有牵连?”
祁沛倒是笑着说:“这个嘛,皇祖奶奶也别代我打抱不平,谁叫我正好赶着那点儿去了呢?自然是有嫌疑的。不过,事情晾开了说倒是好,我对七婶一向是敬爱有加的,大家都看在眼里,要说我在暗地里谋害她,那是绝无可能的。”
皇帝沉吟着说:“派些人去将秦王府内的所有人一一盘查了,至于宫内的,就盘查和儿媳接触过的文妃、禧妃、如嫔、太子嫔周某并贾才人吧。”
慧贵妃哭着说:“要我说,没别人,就是贾才人!妙珍可是在遇上她以后出的事!”
说着,慧贵妃便跪在地上求皇上做主,哭哭啼啼地说:“请皇上下旨,严惩元凶贾氏,夷灭其三族,为妙珍和可怜的小皇孙报仇!”
祁沛一贯是不喜欢慧贵妃的,可是,此时却觉得她太上道儿了。祁沛本来心里还有些忐忑,刚才也不过是强做镇定,现在慧贵妃这么一闹,倒真是把水搅浑、叫自己彻底脱身的好时机,若是贾才人罪名落实,夷灭全门乃至三族,这案子基本就盖棺论定,翻不了案了,那谁还会再怀疑自己呢?
机不可失,祁沛连忙在一旁助言说:“皇爷,娘娘说的倒是实情呢,可怜的小堂弟!求皇爷给小堂弟做主。”
祁潜怒道:“守成!事情还未明晰,岂可错杀无辜?再者,我记得救了你父亲的命的人就出身贾府,你倒是会恩将仇报!”
祁沛的脸涨得通红,嗫嚅着说:“我不过是想着宁可错杀,不可放过,急着为惨死的七婶和小堂弟报仇罢了。”
祁潜冷冷地说:“我记得我上次遇见你,你还和贾环要好得很,说是要他做你的侍读,现在倒是要亲手推他上刑场了!做你的好友,还真挺不容易的。”
祁沛的脸都憋成猪肝色了,最后忿忿地说:“好吧,算我说错话了,真是好心当做驴肝肺!”
慧贵妃也对祁潜怒目而视,然后大哭着说:“我苦命的侄女儿啊,你在你夫君心里连一群外人都比不上啊……”
皇帝不耐烦地说:“得了得了,要哭进去哭,也不看看场合!”
皇上沉吟了许久,最后决定暂时将所有涉案的人的娘家和亲属的宅院都看管和监视起来,等真相大白之后再解除禁令,允许他们自由活动。
祁潜的眉头蹙成了一个山包,见四周无人出声,想来谁也不会脑抽了在这个时候去逆龙鳞的。可是……祁潜一咬牙,只好自己来挑这个倒霉差事。
祁潜说:“父皇请三思!这几家人家都是大家族,看管一日倒也罢了,要看管到揪出案子的元凶再解除禁令就太托实了,刑部那边必定是苦不堪言的,几十日下来,费用想来亦是不赀。再者,会试在即,这几个家族之中应该有参加科考的子弟,寒窗苦读不易,若是因此而耽误他们,岂非可悯?”
贾才人原是伺候了皇太后十来年的,又是皇太后举荐给皇帝的,出了这样的事情,她的脸上也不好看,此时,便说:“潜儿说的有理。这才是我的好孙儿,没有因为王妃的事情就迁怒于无辜之人,胸襟何等广阔!皇上,就依潜儿所言,案子的排查还是叫人好好地排查着,看管监视什么的就算了吧,免得无辜之人被牵扯得太过。待真相大白,再重重发落罪犯不迟!”
祁沛躲在人后,虚眯起眼睛看着祁潜,若有所思:真是怪了!太不正常了!难道说,这几家人家里面有小叔叔想要保的人,逼得他不顾慧贵妃的怨恨和逆父皇的龙鳞也要卫护的?而且,他要护着的这人今年是要参加科考的吧?是谁呢?祁沛的脑中忽然滚过一个名字:贾环!对了,贾环可不就是今年要科考吗?对了,祁潜刚才还提到他的名字呢,难道说他们之间有什么牵连瓜葛?
第86章
祁潜走后,贾环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总觉得有些不好的预感,好容易熬到天亮,贾环便连忙自己穿衣服起来,走到门口张望。
直到午饭都吃了,还不见祁潜回来,倒是以前见过的那个侍卫周五来了,恭恭敬敬地垂着手说:“贾公子,王爷有事情耽搁住了,可能来不了了,就让我送您回贾府吧。”
贾环忙向他打听内情,周五倒是很坦然地将事情的由来说了个一清二楚,听得贾环心都揪了起来,恨不能马上见到祁潜,好好安慰安慰他。
周五最后说:“贾公子,这事情还不知道是谁做的,现在一团乱,据说令姐贾才人也陷身局中,如今被囚禁着等候排查,说起来,贾才人得罪的人不少呢,人家可是想要她的命,连带你们贾府一家子都不放过,若不是那一日王爷仗义执言,后果不堪设想。”
周五简略地将那一日的事情说了说,因为事情牵涉到慧贵妃,周五也不敢多说,只是说“有人”,具体是谁就不肯透露了,贾环听了心惊不已,这皇宫之中,可谓是步步惊心啊,贾元春不过是设法去给贾宝玉求情,却没想到招来这么一场飞来横祸。唉,说起来,那一日也怪自己和贾宝玉生闲气,真是多事之秋啊。
等贾环回了贾府,看到贾府也是一团乱糟糟,贾元春从皇帝的新宠的云端上跌下来,现在被囚禁在冷宫里的消息已经传到了贾母的耳中,当时就急得老太太两眼一翻,昏了过去。醒来之后,将王夫人喊了来问及究竟。
王夫人虽然也是哭得一脸老泪纵横,却还是自以为是地坚持说是为了宝玉才出此下策,被奸人设计害了元春只能算是是天灾人祸,如今别无他法,只能咒骂那黑心肠弄手脚陷害贾元春的人不得好死了。
贾母气得照脸就是一口唾沫吐在王夫人脸上,骂道:“糊涂东西!为了一个任性胡为的宝玉,一家人都要被你害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