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鸨眉开眼笑地答应着出去了,祁潜的脸却阴得能滴得下水来。
贾环掀了掀唇角,讪笑着说:“怎么样?是不是发现对我的认识又进了一步?”
祁潜有些暴躁地说:“那该死的女人!好好的一个晚上都叫她搅合了!”
贾环灵活的眼珠子里面漾着一丝狡黠的笑,说:“今晚上才刚刚开始呢,精彩在后面。”
祁潜虽然听贾环自己说得很鬼畜的样子,但是他本能地选择信任贾环,并不多问,只是想:这小家伙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且看看吧。
一会儿,两位姑娘便被送上船来,还有各种美味珍馐。
那东瀛女子三枝惠和果然长得十分美貌,眉如翠羽,目似明星,肌如白雪,穿着一身富有风情的黑色振袖的华美和服,上面錾满了雪白的枇杷纹,踏着一双木屐摇曳生姿地走来走去,娴熟的布好酒食,给祁潜和贾环各斟了一杯酒,明烛高照之下,杯中的美酒摇晃出琥珀般的华泽。
而贾环点的那一个姑娘则是面色黧黑,五大三粗,呆呆傻傻地愣在那里,既不知道伺候人,也不会说话,还不如只会几句汉话的三枝惠和说的话多。
祁潜无语地看着贾环,你小子到底想干什么?
贾环笑眯眯地对着中国姑娘招呼道:“来,过来,我有话和你说。”
那姑娘没缠足,一双大脚走得虎虎生威。
看这情形,还真是个烧火丫鬟,临时被指派过来满足贾环这样的客人的恶趣味。
贾环和姑娘说了几句话,见她没心没肺地,既不太紧张,更没有伺候客人的自觉,便忽然疾言厉色地对姑娘说:“如果有一天,你生的孩子被这个东洋婆子生的孩子用大刀刺死,他们还嫌不够,还要左一刀右一刀把鼻子眼睛全削了,拿去喂野狗,你怎么办?”
姑娘虎虎地说:“我现在就要打死她,叫她生不出那畜生般的儿子来!”
贾环说:“很好。去吧,使劲地打,一点力气别剩下。打赢了,赏你银子。”
于是,这样一个清风朗月的夜晚,祁潜和贾环欣赏了一场女子徒手搏斗,结果当然是贾环点的那个面相呆傻的中国姑娘丢翻了东瀛姑娘,大获全胜。
祁潜看着满地狼藉,蹙眉不解地望向贾环。
贾环将手里握着的酒杯中的酒倒入河水中,敛着眉头,情绪低落地说道:“这个地下有几十万冤魂啊。该死的东瀛人,小爷我见着一个就想灭掉一个,不管她是男是女,是老是少。”
祁潜了然地点头,说:“东瀛人是挺坏的,仗着几分悍不怕死的孤勇,老是滋扰我东南沿海的居民。”
这么闹腾一场,两人都累了,也没了游玩的兴致,下了画舫,叫手下的侍卫们结清了银子,回了早就准备好的一座别院里歇息。
次日,祁潜便和贾环一起去金陵的风景名胜处游玩,最后去夫子庙吃小食买东西,祁潜几乎是见一样买一样,不光自己买,还给贾环也来上同样的一份,说是难得来一趟,带回家去自己玩或是送人都好,话说出来一趟,不该带些土特产给家里人吗?
贾环推辞说:“不要了不要了,我家里就我姑父和我姐姐两个人,不要那么多。”
祁潜说:“咦,我明明记得你家里很多人的,上有祖母,下有弟妹,中间一大堆婶子大伯,哥哥嫂嫂之类的人,当然要多买些东西回去,礼多人不怪嘛。”
贾环明白了,祁潜这是暗示我要跟着他一起回京城呢。回京城干嘛?自然是做那劳什子的大理寺丞。这家伙还蛮鬼的嘛,我还没答应他那件事情呢,他嘴上不说,却这般弯弯绕绕地打探!
贾环不肯上当,就是不接祁潜的话茬,顾左右而言其他。
第三天,祁潜提到“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既然来了六朝古都的金陵,就不能不去拜访拜访这里的名寺大刹,于是,两人又骑上马,带着两名武艺高强的贴身侍卫去了金陵名胜鸡鸣寺。
这一回,贾环已经可以自己独立骑赤兔马了,一路好不得意。
鸡鸣寺依山傍水,寺外满山浓荫绿树,翠色浮空,绿水绕足,寺内楼阁参差,殿宇辉煌,宝刹庄严,香火缭绕,逢初一十五前来烧香拜佛的香火客都是络绎不绝,这一日倒好,正是初三的闲寂时日,寺内人很少,正适合祁潜和贾环。
祁潜说:“据说这里的菩萨很灵验,咱们也烧柱香吧。”
正巧大雄宝殿内除了边上一个敲着木鱼的老和尚并无旁人,两位侍卫亲军便把守在门口,祁潜和贾环走了进去,随手往老和尚身边的功德箱里丢了一大块银子。
老和尚忙给祁潜和贾环各取了三炷香过来,恭恭敬敬地说:“檀越,这边请。”
两人取过香,面向佛座并排而跪,贾环侧头偷见祁潜双手合什,俊目阖上,神情虔诚,便也肃容地祈祷起来。
不过,这样肩并肩地跪在蒲团上,叫脑细胞总是非常活跃的贾环感觉怪异又甜蜜:这到底是拜菩萨还是拜天地啊?大慈大悲的菩萨大大,你不会归罪小生无礼吧?
拜完大雄宝殿的菩萨后,两人起身转过大殿,往下一处观音殿而去,两名侍卫也随后跟上。
祁潜微微贴在贾环的耳边,问:“你刚才许的什么愿?”
贾环:“……不告诉你,说了就不灵了。”
贾环侧头看他,只见浓密的树荫在祁潜的脸上落下细细碎碎的阴影,越发显出他英挺的轮廓来。
若是菩萨真的有知……
祁潜忽然转头,对上贾环的眼睛,唇角微扬,低沉的声音宛如潺潺流水:“可是,刚才我许的愿,却想叫你知道……”
恰在此时,一片青翠的树叶飘曳而下。
高高的树上,一个一身黑衣的人忽然头朝下迅疾落下,手中的匕首闪着令人胆寒的雪光。
祁潜猛然抱住贾环,疾往后退。
那黑衣刺客刺了个空,落地之后燕子穿云一般直逼向祁潜和贾环。
还有几名刺客也从树上落下,形成一个包围圈,形势十分危急。
祁潜虽然会些拳脚功夫,可是此时手无寸铁,又抱着贾环,恰好身后有一处半开门的小门,便下意识地往里面躲避。
祁潜的两名侍卫随后杀到,大喊着:“主子且进屋去,待属下料理了这几个刺客再出来。”
祁潜便和贾环进去,却发现这门里面居然是一间连窗户都没有的黑屋子,想要从另一侧的窗户或是门出去的算盘落空了。
不过,好在祁潜的两名侍卫十分骁勇,虽然黑衣刺客势众,却拼力杀了许多人,纵然是最后力尽,只剩一口气在,也是牢牢地守在禅房门口,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剩下的几名刺客目光阴寒,发狠道:“把门堵住就一位我拿你们没奈何了吗?哼,有了!此屋无窗,仅有一门,咱们放火烧屋,一旦他们耐不住火势冲出来,咱们就守在门口击杀之,若是他们不出来,就要被活活烧死在里面。”
随后,黑衣刺客们将一大捆干柴抱过来,堆上,淋上火油,点燃火折子,然后丢进了柴堆里。
干柴火旺,一会儿火势就熊熊而起,蔓延的火舌燃着了禅房的木门、木制屋顶和走廊。
房内,贾环焦急地问:“怎么办?早知道不该进来的,哪里想到这是一间黑屋子?估计是用来关那些犯了错的和尚闭门思过用的。”
祁潜沉声说:“别急,我的侍卫临死前是肯定发了信号的,估计最迟一个时辰后就会有人来救援的。”
贾环被屋内翻滚的浓烟呛得咳嗽连连,勉强说:“一个时辰后,那咱俩都被烤成焦炭了!不行!从门口冲出去吧!”
祁潜眯着眼往门口望去,说:“不成!出去是送死,门口堆着许多柴火,就是不被烧死,也要被门口守株待兔的人砍死。”
贾环哀怨地看了祁潜一眼:早知道要死一块儿,就不那么纠结了!
祁潜转头四顾,惊喜地发现禅房的屋角有一个大水缸。
贾环说对了,这里是用来关那些犯了错的和尚用的,在反省期间不给饭食吃,既为着警醒他们,也为着促其苦修,但是,饭少吃几顿不会死人,水却不能不喝,所以,房内备了一口大水缸,缸内装着慢慢的清水,却在关键时刻救了祁潜和贾环的命了。
祁潜沉声说:“咱们有救了!你放心,你这聪明的小脑袋瓜儿还没有转够,怎么会英年早逝呢?”
说着,祁潜便抱着贾环跳入了水缸,发现有水缸固然好,但是这水缸相对于祁潜的大高个子和两个人同时藏身的话实在是空间狭窄,要想不被火烧着,就只能蹲着。
两人蹲了一会儿,房内的浓烟越来越大越来越呛人,弄得贾环不住地咳嗽,祁潜将外衫脱下,撕成两半,浸满了水,围在贾环的头上,说:“捂住嘴巴鼻子,这样好歹好过一些。”
祁潜自己也用另一半打湿的衣服捂住口鼻,仰头四望,只见房梁已经烧得吱嘎作响,随时有可能落下来,祁潜心里紧张地盘算,躲在水缸里也不安全,万一被烧断了落下来的房梁打中,也是死路一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