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环忙说:“你要洗你自己洗,我不洗。”
其实贾环想洗澡来着,毕竟被黑烟子熏了一个时辰,后来虽然用湿帕子抹干净了嘴脸,但是,这会子吃饱喝足,再泡个澡睡觉是再舒服不过了。只是,下午才闹了那么一场互换体液,这沐浴的池子又只有这一个,贾环可不想和他“坦诚相见”,万一又腻歪上了呢?贾环可不想让事情就如同脱缰野马一般发展,就算和祁潜真的爱上了,这之间的阻力多大啊,也要一步一个脚印地走才牢靠,贾环才不想自己的爱情像今儿那把火一把将一切都烧毁。
祁潜猜到贾环的想法,在他耳边说:“你先洗,你洗了我再洗。”
这还差不多!
贾环闲着无事,看那两个内侍清理那水池子。一个人用一柄长柄的粗鬃毛刷子将里里外外都刷干净,又用热水烫了一遍,另外一人又接着上,另外取了一柄细鬃毛的刷子再次仔仔细细擦洗了一遍,并用热水烫洗和冲刷了许久。
贾环还以为这就算完了,话说在这人来人往的客栈里,再怎么贵宾房也怕他们消毒不干净,倒是洗洗刷刷一番才敢在里面洗澡。
谁知道这两名内侍又端了个小桶进来,这会子揭开了盖子,芳香四溢。
贾环凑近了一看,却是一层油膏类的东西,两名内侍一人拿着一柄雪白的羊毛刷子,将那油膏一层层刷在水池的表面。
贾环不禁好奇地问:“这是什么?”
一位内侍停了手,恭恭敬敬地回话说:“回公子爷,这是柚香玫瑰油膜膏。是宫中秘制,用多种香料淘制而成的,就是预备着主子出门在外,诸事不如在宫中方便时用的。”
贾环心想,这倒是个好办法,这芳香油膜一弄上,就好似给水池子加了一层塑料膜似地,自然就隔绝了脏东西,再者,这油膜是天然香料制成的,对人体无害,而且还好香啊,在里面泡澡应该相当于洗了个芳香熏蒸吧。不错不错,宫里的妃嫔们真会享受。
果然,水池里敷上这一层油膜香膏,注上热水后越发芳香馥郁,沁人心脾,连池子里的水都清透了一些似地。
那内侍仿佛猜透了贾环的想法,加了一句:“这油膜膏制作繁复,耗费巨大,在宫里能用得上的人十只指头都数得过来,和地龙是一体供应的,只有太后、皇上、皇后、皇贵妃、太子、皇嫡长孙、还有咱们秦王殿下有资格用,其他的人有点运气讨到一点,都是弄来包头发什么的,谁舍得这般用来洁净浴池啊。”
卧槽!穷奢极侈啊,暴殄天物啊,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啊。
那我也跟着沾光享享福吧。呵呵呵,你们尊贵的殿下今儿只能用我用过的洗澡水了。
晚上,因为头发没晾干,贾环便和祁潜一起在装着琉璃顶棚的观景天台上品茶聊天。
琉璃顶棚想来是店家常清理打扫的,在夜色中宛如一块巨大的透明水晶,可以清晰地看到头顶苍蓝的天穹,月儿半弯,满天星斗。
贾环随意地和祁潜聊着天,祁潜忽然问道:“环儿,你在家中有几个兄弟姊妹?”
贾环便将自家的情况略说了说,又自嘲地说:”我就是个一般人家的庶子,你会不会看不起我?”
祁潜摇摇头,说:“我怎么会看不起你?不过,环儿,你在那家里,一定吃了些苦头吧?这次咱们一起回去,以后谁也不能欺负你了。”
“又来了!谁要和你一起回去了?”贾环心里腹诽这,却微微笑着说:“谁也欺负不着我。谁敢怎么样,我当场就要糊他一脸,你知道我的性子是眼睛里容不下沙子的。只是,我最担心我娘和我的弟弟妹妹,我不在的时候她们恐怕是要暗着吃些亏了。我那个娘,你不知道她有多鲁莽,我在家的时候她就老是生事,几次都是我帮她抹平的,唉,怎么教都教不会,不过,她很疼我,我脚上穿的这双鞋子就是我娘亲手做的,所以,我总是很小心地穿着。”
祁潜的眼里闪过一丝黯然,却没能避开贾环的眼睛。
贾环亲昵地摇了摇他的手,说:“光是说我的事,也说说你呗。”
祁潜淡淡地说:“我的事情没什么好说的,乏善可陈。”便起身回了屋内,一副不愿深谈的架势。
他越是回避,贾环便越是想知道,不是为了八卦,而是因为心疼他。经过这一段时间的相处,贾环已经基本了解他的性格了,外表孤僻冷傲,不易接近,其实若是能走进他的内心,成为朋友,他待朋友还是很真心和仗义的。是不是,他幼年的时候曾经经历过一些什么事情,才养成如今这样的性格?
贾环也进了屋,四处看了看,最外面的一个厢房和小厅里横七竖八睡着一群侍卫们,有些甚至打着地铺,贾环知道这倒不是为了省几个投宿的钱,而是为了确保祁潜的安全,便笑着对侍卫们说:“辛苦了!”
侍卫们都知道这贾公子是殿下的密友,一个个忙站起来,躬身行礼,说:“不辛苦不辛苦,应该的。”
中间隔着的一个小厅倒是无人,然后就是祁潜和贾环安寝的大厢房了,里面点着安神甜眠香,脚下的一盏戳地灯还亮着,床上的人悄无声息,似乎已经睡着了。
贾环走进了,看见他已经脱了外袍,穿着一件雪青色的中衣,一床杏黄色的绫被齐胸盖着,貌似阖目睡得安详。
贾环也拉过一床被子来,就在他身边躺下,侧头看着他,也不管他睡着没睡着,自言自语般地说起自己经历过的几件事:九岁那年生了一场高热,赫赫扬扬的贾府就没几个人关心,他娘虽然急得要死哭得要死,也没办法,好在老天垂怜,他终于大难不死。还有家里有个嫡出的哥哥是如何处处压他一头,同样的分例偏是能变出两样来。
祁潜睁开眼,伸出手臂,将贾环连被子一起抱住,闷闷地说:“你家里怎么养了一群猪?环儿真可怜!”
贾环说:“我才不可怜呢。我高兴了就和他们周旋周旋,不高兴了就挠他们一爪子!”
贾环蹭了蹭祁潜,轻轻地问:“你呢?我的事情都告诉你了,你却不肯和我说!哼,你上次还答应我说问你什么都要回答的呢。”
祁潜叹了口气,道:“庶子的烦恼,不要说你们民间,就是皇家也是一样。我五皇兄比你还造孽呢。”
祁潜口中的五皇兄也即是皇五子,其生母乃是昔日敬嫔的侍女,时值敬嫔有孕,便命其代为侍奉皇帝,却不料偶承雨露便怀上龙嗣,诞下皇五子后被封为贵人,但是,因为其生母地位卑微,皇五子一直不蒙皇帝喜爱,到了二十岁,早就过了该婚娶的年纪皇帝都漠不关心,其生母气愤不过,壮起胆子找皇帝理论此事,因为言辞不当招来龙颜大怒,当面斥责“不过微贱宫人之子耳!”罚其生母禁足宫内一年,罚俸半年。皇五子羞愧难当,气得要抹脖子寻死,幸得祁潜等人求情,皇帝才免了其生母的惩罚,选了个四品官宦家的长女,勉强为皇五子指了婚。
贾环正代祁潜的五皇兄鸣不平,又听祁潜说:“五皇兄的母亲醇贵人虽然微贱,却也是真心疼他才出此下策。说起来,我和五皇兄从小就很玩得来,当年母后亡故的时候,醇贵人还想认养我来着,说叫我和五皇兄一起做伴,为这事儿,醇贵人被父皇大骂一顿,连我也受了呵责。”
祁潜想起那时候的情景,清俊的眉眼之间就掠过苦痛的神情。
五岁那年,母后亡故,父皇极其哀痛,成日抱着酒坛子借酒浇愁,祁潜当时毕竟年幼,虽然也很伤心,但是有年纪大四五岁的五皇兄陪伴开导着,便渐渐地忘了忧伤。醇贵人见此情景,马上心里有了谋划:皇七子祁潜是皇帝最疼爱的嫡幼子,偏巧和自己的儿子玩得好,不若趁此机会求着皇上让自己认养了祁潜,就说是小哥俩感情好,连日玩在一起分不开。认养祁潜好处多多,一来皇帝见她抚育得好,没准给她升上一级,晋升为夫人、甚至嫔、妃也未可知。二来祁潜以后肯定是身份高于其他皇子的,让他和皇五子一起长大,兄弟情分好了,以后皇五子也好多得些祁潜的照拂。
可是,醇贵人自己哪里敢和皇帝开口?只好撺掇年幼无知的祁潜了。醇贵人每日和颜悦色地对待当时五岁的小祁潜,给他做好吃的,和皇五子一起努力讨好他,在估摸着时机差不多的时候,教了祁潜一席话,叫祁潜自己去和皇帝说想和五哥哥在一起住,好一起读书习武之类的话。醇贵人是琢磨着若是祁潜自己提出来的话,皇帝纵然不乐意,也怪不到她的头上来。
孰不料皇帝听了祁潜的童真之语后勃然大怒,骂道:“微贱宫人而已,何堪为吾儿之母!”马上将醇贵人喊了来,劈头盖脸一顿暴骂,并严命她以后不许再弄此等计谋,不然就是赐死一条路。
皇帝将五岁的小祁潜抱在膝盖上,目光灼灼地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字地说:“潜儿好生听着!这宫里的人大多心坏,是要害你的,别看她们一个个笑眯眯地,其实心如蛇蝎。什么领养!不过是借着你的身份抬高她们自己。那个老五,你以后也别叫他‘哥哥’了,也不许再和他玩儿。他不过是一个宫人之子,居然伙同那下贱妇人谋算你,哪里配做你的哥哥!你的哥哥只有太子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