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离开,再不会离开你。心儿,我只愿属你一人,只愿属你,一人。”泪水肆意,初情将已然晕颓的沈绝心扶到床上,伴在她的身侧,大着胆子亲吻她的唇瓣。被陈酒浸过,连着饱满的酒香,一并被吃进了腹中。“心儿,心儿。”初情泪流,是喜是悲,是怜。
喜的是,她终是说了她想要的‘真情言’;悲的是,她把她当作了她人,深情为之;怜的是,她的情,她从来不曾知晓。
沈绝心,你只记得若雪是你的青梅竹马,可曾记得年少之时,与你们结伴同玩的还有一个商家之女?!怕是你的眼里只有若雪,她的出现,无非是你记忆里的一场浅掠。初情抚摸着沈绝心的脸,将她眼前的黑布摘下,指尖留在她的眉头,复而挑去她眼角的余泪。
如果说若雪于她们订亲之时方被告知她实为女子,那么初情,在彼此年少就为沈绝心守着这个不能外说的秘密。她在无意间知晓了这个秘密,还未让它在心底存留,家中生变,父母双亡,她亦堕为风尘女子,被逼着破身,成了青楼内的接客牌女。
许是有缘,她竟有幸被沈绝心重金包下,从此免去了让人生厌的接客。可是,终究不再是从前的清白人儿,她说不出和沈绝心的旧识,连着那隐于眸底的深情,皆成了令人叹惋的卑微。
“心儿,明明醉的是你,为何痴的是我?”初情探手于她的衣襟之内,明明是女子,却要裹着厚厚的缠胸。她清楚沈绝心为何总喜欢将她的外衫披在身上,哪有女子不爱美装呢?心儿她,亦有一颗想要梳妆淡染的女儿心呢!
☆、第七章 画眉
日上三竿,街市喧嚣。
昨夜畅然大醉,沈绝心终于辗转醒来。她翻身发出一声呢喃,头部微痛,惹得她无法继续睡眠。起身间,初情已坐在梳妆台前静描细眉,那般专注,并不注意床上之人是否醒来。“初情。”沈绝心俯身踩踏鞋靴,将凌乱的衣襟稍作整理。
衣还是昨夜的衣,未曾被人褪换。想来,这便是沈绝心愿意次次留宿于初情的房内的因由。她抬眸望着初情的侧颜,总觉得小有熟悉,却又说不出何处熟悉。她不清楚初情是否知晓她是女子的秘密,亦不清楚,偌大的怡香院,她是否也和那些姐们儿一样由着凄苦的经历而自愿投身青楼。她只知,初情不若楼内的其她风尘女自甘堕落,凭肉赚取银两。多次往来,初情于她更像是熟识多年的友人,投其所好,在她前来之时备好酒茶,随她痛饮。
“公子,你醒了。”初情笑道。半边眉尚未描画完全,正要将眉笔放下伺候沈绝心洗漱,却见她接来眉笔,拉着初情坐入她怀,沉声道,“别动,剩下的半边眉,便让我为你描画可好?”
“公子一番心意,初情怎会拒绝?”
“既是不会拒绝,初情何故不能安坐我怀呢?怎么,你很紧张吗?”怀中人儿咬唇轻颤,如何叫人专心描眉?这般好看的眉,若是画的不如心意,便不好了呢。思及,沈绝心揽住初情的腰肢以让她安坐于腿上。四目相对,沈绝心抬笔缓缓的勾着初情的眉轻轻描画,那般生涩,又那般仔细,生怕因了自个儿的疏忽将如此好看的眉描坏。
心儿,可知画眉之事,乃情人方能为之?我本该拒绝,你又是否清楚,初情盼此朝盼得心内酸苦?相视无言,沈绝心用心画眉,初情则深深的望着视线所及之人的容颜,于脑海深处静静描画,刻印心底。
“好了。”放下眉笔,沈绝心扬起唇边笑意,垂眸不去看初情泛红的面颊,“不若初情画的好看,瞧得过去就是。我第一次画眉,果然须得练习。”眸间黯然,沈绝心何曾忘记,若雪在世,曾许诺此生只等她一人为己描眉,而今人已不在,怕只有来世,才能还她诺言。
“公子画的很好,初情很是喜欢。”想说日后都希望心儿为她画眉,话到嘴边,终是被她深咽腹中。她如何能唐突心儿,若是那般说了,怕会吓跑她吧?
“喜欢就好,时候也不早了,我...”敲门声疯狂作响,门外,沈词扯着嗓子大喊大叫,几乎把楼内的睡梦中人全部吵醒,“少爷,不好啦!老爷得知你在怡香院彻夜欢宵,这会儿正大发雷霆要下人们将你绑回府中。夫人要我先一步叫你回去,她在劝老爷呢!再不回去,怕是要出大事儿的。”
闻言,沈绝心还未应声,初情已露担忧之色,“公子,你...”
“呵呵,沈词来的倒是时候。”并无所谓‘老爷是否怒意横生’,沈绝心用浸湿的毛巾擦了擦脸,开门跨出房间,回头道,“这便回府了,初情,昨儿个的酒不错,下次再备一坛才好。只是那茶,不得入味。”
都这个时候,少爷居然还有心思惦记着下次再来!沈词替少爷心急,可不管旁人是否有话要对少爷说,拽着她的衣袖往楼下奔去,“少爷,咱们可得快些回去!你不知道,老爷的脸色可难看着呢!”
“时候尚早,去绾娘那儿吃碗豆腐花再回府也不迟。”话虽如此,沈绝心的面色已然冷凝。爹向来对她苛刻的很,此番定然少不了一顿痛打。千不该万不该,不该醉酒十分,竟睡到午时才醒,连绾娘的车摊也不见踪影,怕是赚足钱回家去了吧。
沈府的大门敞开着,待沈绝心跨进府院,立刻有下人小跑而来,恭敬的立于她的身前,低头道,“少爷,老爷在祠堂等您。”
“知道了,你且下去吧。”祠堂,那个摆满祖宗牌位的地方,是少时便存于她心底的梦魇。犹记得懵懂之时,她因不小心摔碎了爹最为珍视的砚台而惹怒了他,那一夜,她便被罚跪在祠堂之内,整夜对着冰冷的牌位,刺骨寒心。她忘不得那里,祖宗祠堂,那一块块牌位,像是一双双眼睛,冷漠的望着她承受痛身刺心的家训。
置身于祠堂外头,沈绝心不禁稍有怯意。她不知是怎么走过来的,偌大的沈府,祠堂被建在单独的一处,明明记不得方位,偏生由着记忆缓步而来。沈老爷在里面等她,光是瞧着下人们充满惧意的侧颜,沈绝心知道,爹的怒意只增未减。
祠堂内不可外人踏入。沈绝心摆手让沈词候在外头,犹豫着跨进祠堂,看着沈老爷的背影,恭敬的唤了一声,“爹。”她的视线扫过面前的牌位,依旧是小时所见的冰冷梦魇,此刻竟像一个个看客,勾笑瞧着下面的好戏。
“跪下。”沈老爷并不回头,负手而立。他望着贡台上的牌位,心内压不住的怒火使得他终是拿起了牌位旁边的藤条朝沈绝心的身背打去。“逆子!我沈家的脸都被你丢尽了!”沈老爷下手不轻,打得沈绝心闷哼一声,身背自是疼的火辣,却咬着牙不敢发出声音。
“一年,我纵容你一年之久,只盼着你恢复原来那般面貌。可你非但没有悔过,反而变本加厉,如今竟在青楼呆至晌午!你听听,你可都听见外头的人说我沈家什么!败家子,风流成性,挥金如土!!!好一个风流哥儿,我沈家的后人,何时沦落到这般庸败?!你这样,让我怎好放心将沈家的家业交予你!逆子,当真逆子!今日当着祖宗的面儿,我便要好生的教训你!我沈家,绝没有贪恋女色的无能庸辈,你若再当如此,我宁愿废了你!让你一辈子禁在祠堂不得出府!”
藤条一下一下打在沈绝心的身背,痛的她眉头身皱,额间早是冷汗直冒。那般似是要绽开皮肉的声音,听得门口的下人们亦是心惊胆颤,直叹老爷下手太重,若是把少爷打出个好歹,夫人可要心疼死的。
“老爷!”人未到声先至,沈夫人自是忧心孩子的身体吃不消老爷的责罚,刚听说她被藤条痛打,立刻从房间里赶了过来,扑身护住了满身冷汗的沈绝心,责怪道,“老爷!你怎可下手这么重!心儿寒症在身,本就体弱,哪里经得住你这般痛打!纵是千错万错,她终是我们的孩子,你实在是,太狠心了!”眼瞧着沈绝心身背处显出的红痕,沈夫人不禁泪流,“打在儿身痛在娘心,老爷!你把心儿打成这样,可是要我随着她一并痛死才好!心儿,你没事吧?”
遭此痛打,沈绝心面色惨白不已,她强撑着扯出一丝笑意,皮开肉绽,又有何所谓?身痛,心却是不痛的,她抬眸望一眼牌位,无力道,“娘亲挂虑,我没事。”言罢,眼前一黑,晕在了沈夫人的怀中。
“心儿!”这般突然的晕厥,慌得沈夫人抱紧了怀内的孩子,亦使得沈老爷顿感无措,胸中怒意被愧责取代,语气更是降了三分,“夫人,我并非故意痛下狠手,实在是她太不成器,不打不行呐!夫人,心儿她...”
“你走开!”沈夫人何曾这般冷言对待过沈老爷,如今怒意相加,让沈老爷倍感慌乱。她不肯让他人搀扶沈绝心,宁愿和奶娘而人合力将她扶起,架着她走出了祠堂,“沈词。”沈夫人唤道,“快去把萧大夫找来,快去!”心儿的身份不便被他人知晓,萧大夫是她的本家堂兄,非但医术了得,更对沈绝心的秘密守口如瓶。否则,心儿的秘密,怎会瞒得这般通彻。
少爷被老爷打晕,府中上下无不惊诧非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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