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林恪不会回答,停顿了下就继续说了下去,“我梦到了两个声音,他们说什么以泪还债,又说那人是外姓亲友……”
这都能梦到?林恪这次终于诧异了,记得书里面倒是有秦可卿给凤姐托梦的事情,也有贾宝玉梦游幻境的事情。但好像没听说自家娘亲也有人托梦啊!
见林恪有了些反应,贾敏继续说道:“娘当时就想着,定要把这几句话解出来再走。如果不是说的我们家中人,娘怎会听到这一番话?可见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林恪想了想,看了看贾敏:“黛玉三岁那年,儿子有天带着黛玉偷偷跑到门口附近玩。当时从南边过来了一个和尚,见到黛玉就要化她出家。儿子自然不答应,和他吵了一架。他说要保妹妹平安就要一辈子不见外姓亲戚,否则定会日日以泪洗面。”
林恪一连串说了一堆,继续低头。反正书上就是这么写的,既然母亲自己都梦到了,他现在不趁此机会说出来,怕将来就没这么好的机会了。
“外姓亲戚?”贾敏语气多了些肃杀之意。
林恪想了想,摇摇头:“大概是吧,儿子也不太记得了。”
贾敏继续陷入沉思,林恪把该说的都说了,找了个借口就出了屋子。黛玉此时正和林忱玩的欢快,见到他进来,林忱立刻老实了,黛玉眼睛亮亮地看着他:“哥哥最近不那么忙了?都有时间陪母亲说话了。”
“不忙不好吗?”林恪顺手捏了捏林忱的小脸,肉呼呼的手感真好,“黛玉最近跟赵先生读书累不累?”
黛玉狠狠将他的手掰下来,昂起脑袋:“自然不累。”她学的比哥哥少的多呢,哥哥都不累,自己怎可喊累?!
“不累就好。”林恪意味深长地笑笑,“要知道以后会更累的。”
黛玉被林恪这没头没尾的话弄糊涂了,第二天一早,她就被贾敏叫到了身边:“从今天开始,娘来教你一些女儿家需要学的东西。你往后上午跟娘学女红针黹、管事理家;下午随赵先生学四书五经,诗词歌赋。”
黛玉张了张嘴,贾敏严肃地看着她:“娘费了好大力气给你求了两个教养嬷嬷,都是从宫中出来的,女儿家的规矩也要学起来了。还有你身边的丫鬟你哥哥说了,他来给你寻找。以后只要你身边的丫鬟,都需经过教养嬷嬷训导过了,才会放与你身边。”
“娘……”黛玉跺了跺脚,小脸憋得通红。
“好了不必多说,就从今日开始。”贾敏最后一锤定音。
一连几天,黛玉见到林恪都板着小脸爱理不睬的,后来林恪辗转从别处听说了当天发生的事情,忍不住哈哈大笑。
笑完之后林恪还是跑到贾敏房中嘀咕一番,之后黛玉的规矩明显宽松了些。林恪可不想让黛玉妹妹变成宝钗妹妹,那他真要找地儿哭去了。人前的规矩做的不差就可以了,人后还是松些的好,他妹妹将来既不选妃也不去那豺狼虎豹之地,何必步步留心,时时在意?
有他在,有林忱在,将来自会护得她周全。
一十一
又到仲夏,莲花盛开。
这段日子黛玉妹妹忙得团团转,林忱朝气蓬勃地成长着,一天一个模样。自家父亲大人充满干劲地在事业的大路上策马奔腾,母亲大人每天指点着黛玉,精神也好了许多。
他自己反倒是成了最懒散的一个,每天除了读书便躲到书房里不多走一步。没办法,就算在这里呆八百年,他依旧不能适应夏天也要穿长衫的苦逼风俗。
这天趁着清晨,林恪决定去趟百味斋把账目查查。骑了马,一路被风吹着舒爽了些,等到了百味斋门口,远远就见到孙乙正毕恭毕敬地在门口等着。
林恪皱了下眉头,说了他多少遍了,总是不听。孙乙见林恪脸色沉了下来,心中就有些惊慌,急急地走到了他身边。
“进去再说!”林恪丢下这么句话就当先往院子里走,直到两人到了一个密闭的小房间,林恪这才恨铁不成钢地训道:“说了多少遍了!你这也太打眼了!”
“小的知错。”孙乙低头干脆的认错。
一说就知错,从来都不改。林恪无奈地看了他一眼,直接拿了身边的账本翻看起来。这人能力一般,情商也一般,唯独忠心二字还可入眼。
但对林恪来说,事关他的金钱来源,仅有忠心这还不够。果然翻了几页,就看到这月的利润也是平平。自己是该找个职业经理人了,林恪心中盘算着,勉励孙乙几句,直接走人。
在百味斋呆了半上午,日头也渐渐火辣起来。林恪并没有像往常一样直接回府,而是去了扬州城最繁华的成阳街上。
“大爷,咱这是要去哪里?”林清跟着林恪屁股后面如同无头苍蝇一般转了半天,终于忍不住问了句。
“聒噪!”林恪语气不耐烦,继续巡梭着附近的酒楼茶馆,见到那好的茶馆便进去坐坐,只是吃不到一盏茶就起身离开,继续进了另外一间茶馆静坐,过一会儿又离开……如此反复几次,林清心里开始嘬牙花子了,大爷今天这是怎么了?
林恪喝了一肚子水,自己也觉得在小茶馆寻找不太靠谱。正巧抬眼见到一个大大的牌匾——春醉楼,抬脚就走了进去。这家酒楼不大,但进去之后却觉得清爽宜人。一楼大厅中的桌椅板凳都很讲究雅致,想必二楼更是不凡。此时尚且不到饭时,大厅中已经坐了一多半人,小二见有客进来,殷勤地一溜小跑过来:“客官几位?我们春醉楼有散座有雅座,您要哪种?”
“给我个靠窗的位子即可。”林恪如此说着,小二麻溜儿地应了一声便将他带到了一处僻静座位前,林恪满意地点点头,随意点了几个菜便继续开始静坐。
人来人往半个时辰过去了,林恪桌上的饭菜几乎没动。这家酒楼的位置并不算太好,但人流往来并不受影响,说明这家酒楼生意不错。生意不错无外乎厨师、位置、管理几个方面,林恪心中有了大概印象,这才拿起筷子各个菜品尝了一番。
嗯,虽然比不得自家百味斋,但味道也不错了。毕竟是走平民路线,能有这个水准已经很难得。至于管理,上菜速度不慢,看跑堂小二这麻利地干劲儿也知道,这家老板手段了得。
总体来说,似乎是个人才,不过还需要当面看看。林恪正琢磨着如何见上老板一面,如果不错就挖挖别人家的墙角。此时门口突然听到了吵闹声,就听得一个醉醺醺地声音喊着:“我的马哪儿去了?”
另外一个似乎是小二的声音,语气殷勤:“公子您的马就在这里。”
“胡……胡说!这明明不是我的马!”醉汉如此喊着,小二好说歹说,总算劝着他承认是自己的马了,下一刻就听到一声惊呼惨叫:“啊!”
林恪就坐在窗边,听到这声音也不自觉地往窗外看去。却见那声惨叫是从小二口中发出的,他的脸上满是惊恐,身前一尺之处,又一匹马不知道从哪里窜了出来,差点撞到了身上。
小二缓了半天方才缓过劲儿来,破口大骂:“作死啊!你会不会骑马!当街纵马行凶,你可知……”小二说到此处,就见马上的人抬头看了他一眼,眼神如剑直刺心窝。别说是正对目光的小二,就连林恪见到那目光也下意识避了避。
那人大约十七八岁,风尘仆仆满面灰尘,却依旧掩不住满身的凌厉戾气。见小二住了嘴,他这才慢慢地从马上下来,下来后直接将脑袋靠在了马头上,手慢慢摩挲着。那马眼里渗出了几颗大滴的眼泪,缓缓地伸出舌头舔了那人几下,继而身子晃了晃,歪了几下,‘砰’的一下栽倒在地上。
“呀!”酒楼里半数人都失声喊了出来,连外面的小二也不例外。
那人蹲下身静静地呆了一会儿,抬头眼睛通红地看着小二,音调嘶哑:“你可知这附近风景优美、适合埋葬之地?”
小二愣愣地点头,突然见到一个灿烂的金光冲他直射而来,他下意识地伸手接住,一个金饼子静静地躺在手心里。
“给它找个宁静之地安葬了,剩下的给你压惊。”那人如此说着,大步走进了酒楼。喜得后面的小二连连叫嚷:“客官放心,我一定给您办的妥妥当当!”
“客官要吃点什么?”几个小二争着过来伺候,这才是大主顾啊!那人却连看也不看:“给我些干粮清水,我要带走。”
林恪一直冷眼旁观着,直到那人将食物都打包好,要往外走了。他才喊了一声:“这位兄台。”
那人眼神锐利地看过来,林恪毫不退缩地和他对视着:“小弟有匹马拴在外面,虽不是千里驹,也能稍稍缓解下旅途劳累,兄台如果要就拿去。”
那人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蹦出两个字:“为何?”
林恪笑笑:“萍水相逢,尽是他乡之客,何言为何。”
“既如此,多谢!”那人抱了抱拳,林清得了林恪的示意,早就将马牵了出来。那人一跃而上,回头再望了林恪一眼:“再会!”说完不等林恪回应就一夹马肚飞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