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大衣男人没搭理他,狼眼笑意浓浓地上上下下扫视三爷,嘴里相当有滋味地砸吧着香烟。
一看这情形,小黄有些蒙,这位沈大老板是怎么回事,咋还对一个土包子看这么大半天呢。很快他就蒙不起来了,脸上的太阳花也不见了,立马变成了饭店里的包子褶。
“我说霍霸,十年不见你怎么就搞成这副德性了,不仔细看我还以为是哪个旮旯里的叫花子呢。”
沈天说得那叫一个乐啊,狼眼都快眯成缝了。
对此三爷只是回了句:“好久不见,沈天。”就利落地推开他进去了。
沈老爷笑了笑,兴致不错地吐出一个大烟圈就跟着进去了,门外只剩下小黄同志苦瓜似的脸。
两人一前一后地往包间走,饭店众人的视线一路跟随,不能不好奇啊,你说后面那人一看就是个大老板,走路都虎虎生风、气势十足;前面那个则纯粹像个要饭的,看看那灰不拉几的衣服、破破烂烂的鞋,最可笑的是头上那块白布,你当为谁哭丧呢。
然而两个男人都没把周围人的行为放在眼里,径自走着自己的路,等到拐角进入一间小门里后,众人的视线就落了空,只好揣着满肚子的疑惑各自吃饭。
再看包间内,两人落座后都是沉默以待,只不过一个笑着,一个无甚表情。终是沈天先沉不住气,“扑哧”地笑了出来,漫不经心地磕磕烟灰,眼角瞟着对面的人道:“我还以为回来能见到个土财主呢,谁承想你竟混到了这般田地,我倒是真好奇,你当初可是私下里把土匪窝的财宝运出了大部分,怎么如今一副穷酸样。”
三爷浅浅地酌了口白开水,没在意沈老爷鄙视自己的眼神,只淡声道:“现在国家倡导朴素之风。”
闻之,对面人的嘴角抽了抽,我去你妈的朴素,该死的土匪还有脸讲响应国家号召!?想起当初攻打土城的事他就憋得慌,这个老混蛋可是把他给骗惨了,自己也是一傻叉,被人当枪使了还屁颠屁颠的,拿着几车白银以为多厉害呢,结果不过是霍霸身上的一根大腿毛,别说几十斤肉了,连层皮都没捞着。
沈天在这儿腹诽着,三爷可是开怀地点起了菜。要说他也不易啊,都吃了十年的肉了,现在终于能尝尝大城市的好菜了,当然不能客气啊。
于是沈大老板就见识到了何谓畜生的胃口以及吃相了,眼皮直抖地看着罗列了三层的五颜六色食物,并且还在持续地往上加,恰逢他手上的烟头烫到了指头他才回过神来,及时地大喝:“够了!”
英俊的小服务生手一抖,臂上的浇汁鱼就滑了下来,就在他惊恐地睁大眼看着盘子慢慢翻转到桌子上时,凭空多出了一个手,一个套着灰色短褂的手,稳稳地接住了盘子,将它放到了第三层上。
继续好胃口地夹了一块鱼肉,三爷滋滋有味地吃了起来,丝毫没去想对面请客的人。
觉得自己眼皮抽得更加厉害的沈天,愤愤地扔了烟头,让服务生下去后就冲着头都快要埋到桌子里的男人粗声道:“我说你是有多少年没吃饭了,至于吗!我可是冒着生命危险辗转了多少地才从台湾过来的,你这家伙连问都不问竟然就吃上了,我他妈的真该带着枪毙了你,省得气老子。”
又吃了颗狮子头,老爷子才赏了他一眼。
“看你肚子上的肥肉就知道平时吃的不错了,何必多此一问。”
“霍霸你他妈的什么眼神!这叫肥肉吗!这是六块腹肌!没文化就别出来现世,丢人现眼!”
沈老爷浓眉倒竖、有型的小碎发根根直立,呲着牙板子就是一顿大骂,骨节分明的大手使劲地拍着桌子,上面的三层盘子也跟着震了三震。
“松弛无力、走路晃动,不是肥肉是什么。”
“你…”
沈天手指发抖地指着老爷子,狼眼火光四射,瞪了半响后,看到人家还是不声不响地啃饭,他终是气冲冲地坐了回去,可劲地磨着两排大钢牙。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他又眉开眼笑了,语气幸灾乐祸的。
“哼,你也就能现在吃吃饭、喝喝酒了,没老婆没儿子的,等你老了就喝西北风去吧。”
三爷看了他一眼,淡淡地说了句,“不是还有你吗。”
沈老爷一愣,立刻抬高了下巴,斜觑着他,吐出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溜出来的,“关我什么事啊,老子又不欠你债。”
“你的处我还没破呢。”
“我去你妈的,混蛋。”
瞧见沈天呲牙咧嘴、怒目而视的摸样,三爷淡定地接着啃鱼头,看来他后半生的生活有着落了。偶尔换换地儿体验体验海峡那边的风土人情也不错,总是跟傻头傻脑的肥羊混在一起也不好,身上都是土包子味,白让人看了笑话,想他三爷也是响当当的一代匪首,总不能土一辈子吧。
如此想着的老爷子打定了注意要偷渡到老蒋的地盘去见识见识,而眼前的混小子就是他选中的船票了,能省点自己的钱就省点,死了还能买块好的风水宝地呢。
这边想得倒是好,那边的沈天则是眯着眼狠狠地磨着自己的白牙,想吃他的白食,哼!看着吧,该死的霍霸,到了台湾整不死你,老子就不姓沈。
于是十年后再次相见的两个死对头吃了一顿饭后就各打起了自己的龌龊心思,看似没钱的榜上了膀大腰圆的款爷,而看着厉气十足的大老板满腹算计地想着怎么玩死土包子,就可预见到他们后半生的老头子生活该是多么多姿多彩了。
25民国旧影(后传)
经过几十秒死鱼般的喘气后三爷终于睁开眼睛了,这一睁他就淡定了,能看见如此现代化的天花板就说明他又没死成,而且还远离了老毛,只是可惜了沈天给他做的三杯鸡了。在床上咂摸了会儿嘴后,三爷就起床奔向了厕所,然后他就看到了自己这辈子的摸样。
说实话,老爷子从不在乎自己的皮长什么样,就算变成了一只四条腿的畜生他也不在乎,然而看着镜子里的小青年他默了,整个脸能扎眼儿的地方都穿了好几个环子和钉子,最让人蛋疼的是鼻子上的那三道环,妈的,你当自己是头牛啊。而且头发还是朝天立着的,像把五颜六色的扫帚,摸着都扎手。不过这些还都是小意思,当三爷坐在马桶盖上,感觉身后那诡异的液体流出感后,默默地望着马桶里的白红相混的液体,三爷的一双黑眼泡子浓暗得近乎实质。
恰逢这时,门外传来了把手转动的声音,随着“咔嚓”的声音绿色的铁门渐渐地打开了。一个身穿黑色毛衣和牛仔裤的黑发男人手里拎着一打啤酒走进了屋内,单脚把铁门蹬了回去,半长头发下的墨色双眸随便地扫了一眼立在卫生间旁的男孩,丝毫没有去在意他光裸的身体,把手中的酒放到桌子上后就坐到了床上。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房间的气氛有些沉重,不穿衣服的老爷子淡定地瞟了一眼啤酒,视线就转向了坐在床上的人。那个人自从进来后就是一副冷漠的摸样,仿佛屋子里的男孩不存在一般。刚坐下后就从上衣口袋中掏出了一根烟,放到了嘴中,安静的房间内只听“彭”地一声,棕红色的火苗随之窜了出来,在闪烁的火光中男人的眉眼沉到了阴影中,明灭不定。
静默依旧在持续着,三十平米的小屋里只有零星的火光和袅袅升起的烟,无端端地有些憋闷。当男人的香烟已经燃了半根时,才抬头看向前方的男孩,黑色的双瞳就像两块无光的黑石,映衬不出任何景象。视线不经意地掠过男孩的腿间,薄唇动了动,口中的烟发着轻微的“兹兹”音,混合着男人的声音有些奇妙诱人的磁性。
“昨晚的钱不够,嗯?”
话出后他以为男孩会摆出恶心人的笑容,那种他自认为魅力无限的表情。然而这次什么都没有,落入眼中的只有那个男孩毫无表情的脸和他异常安静的眼睛,费罗不甚在意,一个卖身的□而已,玩了一夜也就没什么关系了。没有再看他,修长的手伸进口袋中拿出一个黑色的钱夹,随便抽出一沓纸币就扔到了桌子上,出口的声音有些冷漠,却难掩那种奇妙的磁性。
“拿着这些回你的地儿,我要休息了。”
说着就捻灭了香烟躺倒进床中,只剩男孩一个人立在房间中,未着丝缕。
傻站半天的三爷终于不摆poss了,走到床边捡起五颜六色的裤衩背心就套到了身上,腰背挺直得走向房门,迈出的步子沉稳有力,轻微得听不到任何声音,直到铁门传来一阵“碰当”声,他的身影才消失。
就在那刻费罗也悄然睁开了双眼,里面不见丝毫光芒,黑暗得令人窒息。确定三爷走后,他将手伸向腿下,再出来时上面静静地躺着一把手枪,摩挲着它光滑的枪身,男人修长的手指勾在扳机上,明明是一副静谧的画面,却流露出一丝冷锐的煞气。
独自在黑道闯了这么久,费罗对于它的味道已经记到了骨子里、刻进了灵魂里,刚进来时他就察觉到了它,虽然很浅但对于他这种人来说根本不可能忽视。他想那刻要是转身离开的话自己的脖子在下一秒就会断了,所以他只能进来,将自己伪装成平常那样,丝毫不去关注那个人周身的寒气。不过几分钟的时间他却仿佛经过了几年,就在他躺到床上时手已经摸到了枪,即使是绝地他也不会轻易地放弃,挣扎了那么久怎么能毫无抵抗地死在这个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