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春对黛玉说:“我知道林姐姐心疼我,拿话宽我的心,可你不知,我这心里苦的事情多了,赵姨娘的事情,不过十之一二罢了,我的心思怕是连大嫂子也不清楚呢,我担心的是这个家,如今外面看着咱们,都说是金玉满堂钟鸣鼎食的显赫人家,可是这内里早就蛀空了,这些日子,我生出了不少节省的法子,只可惜杯水车薪,我恨不得托生个男儿身,出去做一番事业,到时候自有我的说法。”
黛玉说:“如今,我也管着家事,到能体谅你的苦处,以往只知道要这要那的,这会子到是学会打着算盘过日子了,我们府里有个园子,单辟出了一块菜地,夏秋两季的青菜都不必外头买去,到也省了不少银子,”
李纨拍手笑道:“我们也是这样,还是探丫头想出的主意呢。”
探春也笑道:“还有我们头上戴的花,春天吃的笋,都是自家园子里采的,如今我才知道一张破荷叶一颗草梗子都是值钱的,”
惜春道:“阿弥陀佛,你们全都学坏了,”
几人相视而笑,又说了些家事,就有小丫头来报,说是宴席齐备,请各位姑娘奶奶入席。女孩家不爱什么戏酒,与国丧到也无碍的,只在黛玉的院子里摆了一桌酒席,都是平辈,也没必要在乎长幼尊卑,一边赏着满园子盛开的白色丁香花,一边说笑到也轻闲有趣。
探春说:“你这院子叫香雪海,可是从这丁香花中得名。”
黛玉说:“还是探丫头心思巧,一眼就看出来了,我才来的时候也不猜不透这香雪海的意境,直到去年春天,这满园子丁香花开,一片片如雪似海的,我才明白。”
探春:“看着这花,我到是想起了李清照浣溪沙
揉破黄金万点轻,剪成碧玉叶层层。风度精神如彦辅,太鲜明。
梅蕊重重何俗甚,丁香千结苦粗生。熏透愁人千里梦,却无情。”
黛玉说:“我到是想起了李商隐的七言绝句
楼上黄昏欲望休,
玉梯横绝月中钩。
芭蕉不展丁香结,
同向春风各自愁。
我私以为,古今以来的诗词,只李商隐的诗最为晦涩难懂,往往一个字就是一个典故,偏偏这首诗,满篇都是大白话,凑在一起,却又颇有韵味。”
惜春拍着手说道:“早知道要谈诗论词的就该把宝玉叫来,林姐姐你不知道,我们园子里结了诗社,宝玉为了这个连学堂都不去了。”
李纨等人听了这话有些尴尬,宝玉被林家大爷逐出府的事,贾府上下早就传遍了,李纨是嫂子,在这一众人里数她最大,她少不得代表贾府对黛玉说几句软话,“都是宝玉不好,得罪了你,你且瞧在姐妹们的面子上,饶过他这一遭吧。”
提起这事,黛玉心里不自在,她虽与姐妹们相处甚好,却不想再见到宝玉,无他,只因这人着实鲁莽,说话不防头,再要被他胡说一回,可找谁给自己圆场,于是只说:“我到有心饶他,只怕他这不通世事的毛病难改。”
李纨说:“到也是,宝玉如今也大了,也不见他发奋读书,也不见他出去应酬,只知道和姐妹们玩笑,饿了吃困了睡,真是一心无牵挂,一点后事都不顾。”
迎春叹了一口气说道:“兴许是年纪小的缘故吧。”
探春说:“他还小?他比我和林姐姐还要大呢,我们都开始管家了,他还一味的玩耍,可惜了他那幅男儿身,若是换给我该多好,”
惜春笑道:“你呀,这辈子多积功德,等着下辈子托生个男儿身吧!”
众人笑了一回,李纨对黛玉说:“过几日就是宝玉的生辰了,正赶上国丧期间,老太太、太太们又不在家,我们几个打算摆几桌家宴,单独为他庆贺,也想请你来,不知道是否便宜。”李纨说这话时自己都感觉为难,她知道以目前的形势,黛玉不好赴宴,只是今日出府的时候,宝玉一再央求,才不得不在黛玉面前提上一句。
黛玉自然不会去,又不好当面驳了李纨,只拿了哥哥做挡箭牌,她说:“只怕我哥哥不依。”
李纨早就料到如此,只叹了口气,再没的说。惜春却听得似懂非懂,她说:“宝玉只想请了你去赴宴,到时候,咱们一桌吃酒,一处说话,有多快活。”
李纨说:“这就是你人小不知事了,如今你们都大了,都说是男女七岁不同席,即使赴宴,也是内眷们单坐一席,哪能与宝玉混在一处,咱们自家姐妹到是不妨事,林丫头是亲戚,自然要回避些才好。”
闻言,迎春叹了一口气,探春低下头揉着手绢,姊妹们对自家的事都有些疑虑,却都没有开口,唯惜春仍是不懂,她问:“那宝姐姐呢?还有史大姑娘,她们不都是亲戚吗?怎么不见他们回避宝玉?”
这下连李纨都语塞了,过了一会儿,只听探春说道:“咱们家是放纵了些。”
李纨说:“这话可不能在家里说,上头有老太太并太太们呢,轮不到咱们管这些事,况且,各人有各人的心思,说了也是白招恨的。”李纨平日里不爱言语,但心明眼亮,什么都看得明白。
黛玉也听奶娘说过贾府里的一些传闻,暗自觉得那府里越发的没规矩,不过她如今置身事外,不大放在心上,又怕姊妹们闷愤襟怀败坏了赏花的兴致,于是就领着众人去园子里游玩。林府的园子与贾府的大观园不同,少有亭台楼阁,只以大片湖面并各种野趣见长,到叫众人开了眼界,又玩了半日,用过晚饭,才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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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到现在才更,真是抱歉,明天努力早一点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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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章、流言
五月初的时候,林粲忙完了端午节礼,正闲坐家中,忽然听闻嘉勇公世子来访,林粲不禁纳闷,曾铣这小子素与自己不合,每每来府里走动,必是随其父而来,怎么今个太阳打西边出来,他竟然自然来了。
不多时,曾铣进了正堂,林粲见了这等憨人,少不得要摆一摆长辈的架子,他坐在太师椅上没动,只说:“大侄子真是稀客,快请上座。”
曾铣今日是听了京里的流言特来问个明白的。他向林粲拱了拱手算是行礼,就说:“我有事问你。”
林粲笑道:“还真是个直肠子,你也不与我说些家常叙个寒温,上来就说正事,这哪是人情往来之道呀。”
曾铣说:“你还有心思说些个没用的,岂不闻京里已经传出了流言,说是国公府里的凤凰蛋开了夜宴,两位表姐妹陪着醉了半宿,那话传得很是不堪。”
这个事,林粲也听说了,说是四月底的时候,洽逢贾宝玉的生辰,偏巧贾府里的诰命们都给太妃送葬去了,一帮子小辈就没了规矩,小姐、奶奶并两位表小姐与贾宝玉一处吃酒筵席,通宵达旦耳鬓厮摩,大不成个体统。
不过……
“这又与你什么相干?”林粲瞧着曾铣坏笑,又说道:“你一向只知道武刀弄枪,怎么也来关心这等香艳事儿,难不成是动了春心?也想仿效那个贾宝玉在内帏里厮混一遭?”
曾铣脸都红了,急道:“你既听了流言,怎么一点也不着急?”
林粲奇了,“这干我何事啊?”
曾铣盯着林粲瞧,见他面容坦荡不似做伪,还不放心,又问:“真的不干你事?”
林粲有些莫名奇妙,他说,“那凤凰蛋开夜宴关我何事呀!”
曾铣追问:“贾宝玉到是无碍,可那两位表小姐也与你林府无涉吗?”
林粲直言道:“我与她们素不相识,何来牵扯。”
曾铣如释重负,低下头小声嘟囔:“果然不是林姑娘。”
声音虽小,却被林粲听得清清楚楚,立时就恼了,骂道:“好你个曾铣,原来你以为我妹妹与那贾宝玉开夜宴,我呸!你有这个想头,就是对我妹妹不敬,今后没有你父亲带着,不许你再登我的门,来人,把他给我轰出去。”
曾铣还想再说什么,林粲就不耐了,自己动手,连打带骂的把人赶走了。之后,林粲坐立不安的在屋中踱步,暗忖,我早知妹妹的品行,听了流言也没往自家身上想过,可是外人哪里知晓,流言只说是荣国府的两位表小姐,却没指明是哪两位,全京城都知道黛玉是荣国府的正经表小姐,虽然如今黛玉不在那府里住着,但也难免会被流言拖累了名声,林粲自己是不在乎这些个虚名的,但女子的名节何其重要,这事可马虎不得。越想越觉得事情严重,曾铣这冒失鬼到是提醒了林粲,曾铣与林家亲厚,才跑来说上一回,若是旁人,怕已在背后议论黛玉了。这可怎么好?
林粲没主意的时候首先想到的是皇帝,但皇帝正与林粲闹别扭,不好相问,其次就朱先生,于是立即叫人备马去了朱府。待到了朱府门口,林粲又有些怯了,上回与皇帝和水溶一场胡闹,被朱先生堵在屋里,林粲就是脸皮再厚,也有些臊了,况且,朱先生对林粲和皇帝的事到底知道多少,林粲心里没底,此时若见面未免尴尬,于是,叫朱府的下人不必惊动先生,只去后院给夫人回话就好。林粲在朱府里长大,这里的下人都当他是半个主子,因此也未生疑依言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