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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梅坡下 (慕容仙)



睡前蔺寒想到这件事,还是觉得懊恼。“红粉知己”这个词说得好听,全是虚假的。蔺寒才意识到这么久以来,他都是在跟别人家的媳妇偷情,有种大梦初醒的感觉。那是陆宝儿,李掌柜家的小妾。那李掌柜总也不出现,蔺寒早就把他当成透明的了。

他不晓得这李掌柜的性子这样的暴戾凶悍,想来还有点后怕。

蔺寒平日里嚣张惯了,这是第一回碰钉子。这颗钉子着实是又硬又臭,非要在他身上捅出几个窟窿来。

李掌柜捕捉了风声,咬定蔺寒就是那个奸夫。几天以后,他带着一群伙计去衙门告状,说蔺寒品行不端,跟他的小妾有染,还说蔺寒在当值时偷闲,根本是敷衍塞责。衙门要是不撤了蔺寒捕快的职位,他就赖那儿不走了。

李掌柜记仇,成心是要让蔺寒做不成捕快。

蔺寒毕竟是知县的外甥。这么一闹,知县姨丈脸上也挂不住。姨丈亲自出面说了句“休要含血喷人”,算是将李掌柜给镇住了。李掌柜一介商贾也不敢跟知县作对。

蔺寒可倒霉了。知县姨丈打算让他做捕头,本来他马上就要升职了。出了这档子事,姨丈也没法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叫人去槐海街找来他,把他喊到跟前问他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蔺寒耷拉着脑袋,闷声道:“就这么回事呗。李掌柜家的小妾长得漂亮,跟我又讲得来,咱们一来一去的就……”

姨丈听得脸都青了,将桌案拍得晃荡响,厉声骂他混账。

蔺寒说:“其实我们之间也没什么的。就喝喝小酒谈谈天,我就摸过她一次手而已。除此之外我真的什么都没做过。”

姨丈脸色由青转紫。他握手成拳,猛地砸在桌子上:“还没什么?人家都告上衙门来了!人家指名道姓,说是那个叫‘蔺寒’的!你让我的脸往哪儿摆,往哪儿摆,啊?”

蔺寒低着头不说话了。

“你这丢的不仅是你自己的脸,丢的还是我的脸,衙门的脸!”

整个堂间都回荡着姨丈的怒骂声。

他还是头一回看到姨丈这么恼怒的样子。姨丈骂完一顿后,他的耳朵里还在嗡嗡嗡嗡响。

升职的事情算是被搅黄了,姨丈还让他停职几天清醒清醒。

蔺寒以前巴不得能歇息,这回能光明正大歇息了,自个儿心里倒是不自在了。

回到家,云子蔚还是不愿搭理他。蔺寒想不通自己到底是哪里得罪这个祖宗了,自己每天赶进赶出回家做饭,好吃好喝地供着,怎么祖宗还给自己脸色看了。

蔺寒气得想饿死云子蔚。他越想越觉得生气,气得去灶房做饭了。

他做饭时冷静下来,认为自己的脑子也许是有病。云子蔚向来不会哭也不会笑,也不会计较任何事,怎么会跟他一介凡夫俗子闹脾气。人家本就是这样的。

这么一想,他心里就踏实多了。

蔺寒睡了一觉,将什么烦恼都忘得一干二净,洒扫过自家院子,出门上街逛逛,跟遇到的熟人打打招呼。然而偏生有人要招惹他,非要弄得他浑身不自在。他买个菜回来遇见了自家大伯。大伯腆着肚子,眯着双眼假惺惺地问道:“小寒啊,听说你惹事了?这捕快还做不做得成啊?”

蔺寒满脸和气道:“一点小事,劳您挂心了。我歇几天就回衙门。”

大伯拍着他的肩道:“那就好。要是以后你找不到活了,尽管来找大伯,大伯一定安排妥当,给你找份好活计。”

蔺寒笑呵呵地送走了大伯,转身笑容就烟消云散了。他憋着一肚子怒气回去,进屋先踹翻了凳子。这都是什么事儿。

虽说他的大伯喜欢落井下石,好在他的姨丈还是愿意帮他的。

他歇息了几天后,姨丈就让人把他叫了回去。姨丈用蔺寒的停职堵住了李掌柜的嘴,私下里又请李掌柜吃了顿饭。姨丈再三说蔺寒跟他媳妇只是知己,并未做过出格之事。

是不是纯粹的知己,这还真的不好说,但是知县老爷都亲自请李掌柜吃饭了,那这个面子李掌柜也是得给的。

这事儿算是摆平了。蔺寒还是回衙门做他的捕快,只是要想做捕头,似乎是遥遥无期了。

经历了这件事,蔺寒得了教训,安分了一些。他没敢再去胭脂铺见陆宝儿,陆宝儿怕再惹事端,又忙着挽回跟老爷之间的情分,也没再给他写信。渐渐地,两人之间的风筝线断了。

蔺寒想,断了就断了,反正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迟一点早一点罢了。可能也是他喜新厌旧的坏毛病在作祟,他对陆宝儿没有感觉了。

他不晓得为什么,真实的陆宝儿反而没有梦里的陆宝儿让他心动。梦里的陆宝儿才能够撩动他的心弦。真可惜只有梦才是最美的。

入冬后,天越来越冷,家里的几床被褥不够用,蔺寒托小姨娘帮他弹两床厚棉被。小姨娘应下了,找了家熟识的铺子做,自己还在被子面上绣了月桂花,针脚细细密密的。

蔺寒去搬被褥的那天,小姨娘早就将棉被晒了一下午,晚上暖暖裹着睡觉,还嗅到了一股阳光的味道。

蔺寒本以为裹着新被子再盖床旧被子就够暖和了,不想随着深冬的到来,他也会有在半夜被冻醒的时候。

地上很凉,越来越不能睡了。他想自己是太久没回来了,都不知道南方的冬天这样冷,在北方好歹还能睡炕头。

蔺寒在又一晚被冻醒后,有点着凉了。他实在是懒得清理以前的卧房,又不敢跟云子蔚挤着睡,想想还是忍着了。

可当第二天晚上他钻进被窝里时,令人畏惧的冰冷瞬间包围了他。他立刻束戈卷甲,支起身问正在整被褥的云子蔚:“地上太冷了,我能上床来跟你挤两个月吗?”

这话一说出口,蔺寒心里还有点后悔,觉得自己着凉着得脑袋都不好使了。这可是圣洁不可侵犯的云子蔚,跟他挤着睡怕是不妥。当然这念头转瞬即逝,蔺寒大有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勇气,想着说都说出口了,倒不如再争取一下。

蔺寒怕他不乐意,吸了下鼻涕水接着道:“我睡觉很安分的,不抢被子也不会打到人,绝不会打扰你睡觉,这点你大可以放心。”

屋里的烛火光昏暗,云子蔚又是侧坐着的,阴影落在他脸上,蔺寒根本看不清他的神情。

隔了一会儿,云子蔚淡淡道:“你随意。”

蔺寒“诶”了一声,愉快地从被窝里爬起来,利索地踩上鞋子,将两床被子都甩到床上。等云子蔚睡进被褥了,他就草草地将被窝一理,吹灭蜡烛爬了进去。

还是睡床好,睡床舒服。蔺寒躺下没多久,就睡意浓浓了。

云子蔚是真的安稳,不吵不动,而蔺寒即使是将要入眠了,还翻转了几下`身子,他要以最舒适的姿态睡去。

蔺寒睡着前闻到了淡淡的檀香味,觉得有些熟悉,好似在哪里嗅到过。他还没来得及多想,梦美人已向他伸出纤纤玉手,引他走进甜美的梦境。

梦中暖春已到来,走哪儿都能见到桃花树。水波上小船儿轻轻地荡,站在岸那头的不知是哪家的公子,身绕白鹤仙雾,遗世而独立,也不知他等的是洛神还是嫦娥。



35 过年

清早蔺寒跟着几个兄弟走出衙门,外头寒风正凛冽,刮得人一个激灵。

日头还没出来,街道像是披了层厚厚的白霜,看上去惨白惨白的。

有个捕快兄弟搓着手,一说话嘴边就冒白气:“这天真是越来越冷了,看来得多穿件棉里衣。唉,再熬几天终于可以回家了。”

另一个牵着枣红马驹的捕快道:“咱家在县城的山沟沟里,山里头更冷。我回去以后还有的忙。”

几个人就谈起回哪儿的事来了。有人早已找好了牛车,过几天就回外县,也有人说要到乡下去叨扰姥姥姥爷,还有人就留在镇子里。

蔺寒听得稀里糊涂,开口问道:“你们回去做什么?”

“回家过年啊,难不成过年你还想留在衙门里?”别人调笑道,“那感情好,你留着守衙门,等开春了你来给我们接风。”

蔺寒恍然大悟,一拍脑袋笑了:“我不小心给忘了。”

蔺寒对过年失去了感知。往年过年,提前几天阿娘就在叨叨念,说定什么时候给客栈的伙计发工钱,什么时候关门,盘算上街要买什么。她时不时叫上蔺寒为她提东西,还天天指使他清扫屋子。

那时候他还嫌麻烦,觉得事儿真多。今年没有阿娘在耳边叨念了,他竟觉得过年也冷清了。

他想来想去还是上街买了些瓜果和甜糕,还买了对联纸和新的三星贺喜图。他回家将旧的福禄寿图撕下,裹着着蛛网和灰尘丢进簸箕里,然后刷浆糊将新图仔细贴上。

贴好以后,他从桌子上跳下来,退后几步端详了一会儿。福禄寿三星守着聚宝盆憨笑,他也弯眼笑。他觉得一换上新图,整个屋都亮堂了不少。

接着就该写春联了。

他翻箱倒柜找出老旧的春联集子,翻了半天找到一句合眼缘而且字好写的。他好不容易在抽屉里摸到了墨砚,再转来转去找毛笔。他记得家里是有毛笔的,不晓得给丢到那儿去了,东翻翻西找找,心想每次要用的时候就找不见东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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