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君成察觉顺治爷今日心情似乎极好,在喝了口茶后,还好心地再补充了句:“而且能偷得库里的宝物该是这家主子跟前的人,并且很得信任。”
阮君成“哦”的一声茅塞顿开,顺着话推测,“所以两位爷去赌坊,是认为这家奴是因为好赌赊欠了银子,不得不盗卖了瓷器来救命?”
他啧啧赞叹,正要趁机趋炎附势拍个马屁,脑中忽灵光一闪,自认聪明的想到另个可能:“除了赌以外,小的认为这世间还有一事,正也符合人之本性。”见博果尔将头转了回来,带了几分兴致看着他,他不由嘿嘿贼笑,凑上前颇是猥琐的低声说道:“咱们这苏州城,到了夜间才是真正的人间天堂,红灯高挂、美人如云。所谓食色性也,英雄难过美人关,指不定那家奴是迷上哪里的莺莺燕燕,为他那小情人掏尽了家产也不无可能。”
第三十四章
“啪”的一声,阮君成的筷子忽然掉落在地,文气的脸骤然拧成了一团肉包子褶。博果尔不明所以地望着他一边痛呼疾首地叫嚷着“酸酸酸……痛痛痛……”,一边举着右手胳膊僵硬地抖动着。
“阮君成,你一介书生,饱读诗书,出口就是这些不入流的下作东西么?”顺治用眼风扫了对方一眼,冷着声一字一顿地说道,“妄读孔孟。”
阮君成这才发现顺治爷脸上已全无笑意,那飞来的眼风跟刀刃一般戳在他身上,吓得他连手上的酸痛都遗忘了。
“给你两日时限将名单取来,将功补过。不然……”顺治哼笑了一声,将茶饮尽,起身面朝博果尔缓了语气道:“十一弟不是想赏江南水景,时辰已不早,不如现在动身?”
博果尔看阮君成魂不附体的模样,颇是同情的拍拍他的肩膀,跟着顺治走了出去。在皇上面前聊这些青楼楚馆、香艳情史不是找抽么?就算皇上真感兴趣,也不能在自己臣子面前表现出来,多损天子威仪。至少也要没有旁人、关起房门的讲。或者干脆带去体会一把才对,果然是个书呆子。
江南水乡,以小桥流水、乌蓬摇船而闻名,无数文人墨客来到这里,皆会乘着乌篷船顺流而下,观赏沿途风光。
博果尔他们也入乡随俗,在众船家中找了个笑容大咧的大爷。那大爷也是个能侃的,将沿途经过的名胜古迹讲的栩栩如生。摇到半途,大爷笑呵着说歇息一会,说着从腰间取下个酒葫芦,一墩儿坐在船尾,舒坦的喝了起来。
博果尔趁隙出了船舱,跟那船家大爷站到了一处。河边正有着三两妇人在浆洗衣物,那大爷看他盯着出神,呵呵笑道:“咱们这里是靠水吃水,这里百家不管是洗衣煮饭、还是种地吃水都取得是这河里的水。”
博果尔笑着应和了几句,视线又落到岸边跑来跑去追逐着玩的几个孩子,其中一个孩子生的虎头虎脑,正跑得开怀,脚下一个没注意整个人磕到了青石板上。估计这一跤摔得格外扎实,那孩子半天没爬起来,趴在地上哇的就哭了出来,声音震得水里的鸭子都哄的呼散而开。
“这虎娃子,哭的可真够大嗓门的,”大爷估计也认识这娃子,对他的大嗓门早有认识,不好意思地跟这两位小爷解释着。
“这娃子估计摔得不轻,”博果尔见他摔得扎实那会儿,都觉得膝盖跟着疼。“不过还能这么精神,以后是个有福气的。”
“是啊,这娃子从小就力气大,又懂事。不过也是他那爹娘管教的好。”大爷见这小爷完全不恼火,还十分和气,心里也藏不住话更来劲得聊。
那些浆洗衣服的妇女中,一个穿着粗布衣但梳妆齐整的妇女跑了出来,将那虎娃子一把抱了起来,上下查看了一遍,眼里掩不住心痛的先给他在额头吹了吹。
不知道那虎娃子泪眼巴巴的说了什么,那妇女从怀中取了手帕出来,给他擦了眼泪,然后在他脸上用力亲了亲,虎娃子立刻破涕而笑,乖乖爬了起来,甩了甩小粗胳膊和腿,似乎在证明自己没事,而后随着那妇女抱着木盆回家去了。
见那妇人小孩归了家,船家将酒葫芦收起,站起身准备开船。博果尔也跟着收了视线,回到船舱,却见顺治还盯着那远去的两人不知在想着什么。
博果尔懒得去揣测他的心思,船舱中备有酒菜,他坐到一旁取了酒杯试着喝了两口。
“博果尔小时候摔倒似乎从未哭过?”顺治突然神来一笔地说起往事,其实他只记得梦中小博果尔那次摔倒的事情,只是直觉博果尔的性子不是摔倒就能哭出来的。
博果尔诧异的挑挑眉,不知道顺治为何说起这么久远的事情,他小时候虽然调皮捣蛋,除了幼时手脚还不利索摔过几次,再大点也没再出现这么丢人的事情。
在记忆中搜索了下,找不到为了摔跤哭泣的痕迹,只得抿着酒“唔”的回应一声。
顺治却没再说话,船舱内瞬间静默得尴尬,阿泰完全是个隐形人,最后一路下来竟只剩下船家大爷热情爽朗的声音,回荡在空气中。
游玩到酉时,两人终于回来客栈。在大堂吃过晚膳,顺治以着要讨论接下来的计划,跟着博果尔回了他的客房。
他们此行以商家少爷来行商的身份暂住客栈,两人分住左右两间。进了门,顺治果然煞有其事地说起,这般盯着赌坊恐怕太耗时间,而且易惹人注目。
博果尔听了也觉得有些道理,但他们此行带得人手不足,阿泰时刻要跟着保护他们,若去找专门的人看守,恐怕也会引起他人猜疑。
顺治走到窗前,压着眉头,盯着下方的街道看了半晌。忽出声将博果尔唤了过来,他指了指下方蹲在墙角,穿着邋遢破烂的乞丐,唇角勾起一笑,说道:“如果是他们,应该是这个世上最不惹人注意,也是人手最足的助力了。”
博果尔稍一思忖,不由眼睛一亮,点了点头,将阿泰唤了进来。令他准备些银两去找些乞丐在各处赌场盯梢,见到相似的人就赶紧通报过来。若有人认出来,或者打听出那人的来处,就加赏银两。
顺治听完他的交代,在旁不咸不淡地补充了句:“如果银两不足,就去惠玉阁拿。”
博果尔嘴角一抽,心里为阮君成默哀,不知道他那些话到底触了顺治哪片龙鳞,竟让他记恨到现在。
两人又零零散散地聊了些其他话,转眼半个时辰又过去了,博果尔有些无奈看着顺治还没回房的意思,只得转弯抹角提醒道:“九哥,今天你也忙碌一天,想必也累了,明日阮君成送了消息过来,会更加耗费精力。不如早点歇息吧。”
顺治忽然沉默下来,漆黑眼珠直瞅着他看了半息,才缓缓说道:“那十一弟也早点歇息,这里人生地不熟,若是想出去一定要叫上九哥,知道吗?”
说完,不等博果尔回应,他起身朝门外走去,顺手关上了房门。
站在门外,他瞥了眼守在一旁的阿泰,低声吩咐道:“若是半夜十一弟出去了就马上来告诉我,”他沉默了会,又加了句:“若是阮君成来找十一弟谈事,就让他先来找我谈,不然就直接给轰出去。”
阿泰毫不迟疑地应了下来,至于皇上为何下这么古怪的命令,只要无害襄亲王,就跟他没多大关系。
在房内的博果尔却一时尚未反应过来,他发现自己听不懂顺治爷最后那些话的意思。慢慢地,他才自认顿悟了真相,合着他以为自己会偷去那些青楼楚馆,怕落下他不成?或者是自己太过迟钝,竟然没主动提出想去那地方,导致顺治爷也无法主动提出要求,毕竟身为天子,主动说出实在影响不好。
只是转念一想,若是皇上自己去了,他又无从知道。所以归结下来,就是顺治拖着自己困乏到抵不住,等他睡后再自己前去。果然是典型的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啧了一声,博果尔觉得自己有点想太多,干脆洗浴入睡,至于谁爱去谁去吧。
他心无障碍地睡得十分踏实,跟他毗邻而住的顺治却闭着眼,脑中思绪乱飞,辗转反侧无法入眠。他的睡眠时间向来不长,但少有这样心思太重导致无法入睡的情况。
自白日听了青楼楚馆那段话,不经意瞅见博果尔面带兴趣,他心里就一直不舒坦。在他的印象里,这个弟弟从来就是玉树兰芝、温雅如玉这些词的化身,虽然偶尔喜欢逗人开玩笑,甚至言辞犀利,但在他心中,也只是为梦中小金童的可爱性情多添加了几分。
但这次见他对美色有着明显兴趣,顺治才发觉,博果尔其实已是个成年男子,他不可能没有正常男子的需求,这些念头一旦升起来,不知为何就刺得他胸口发痛。在黑暗中,他紧皱眉头,试图抹消掉那些莫名其妙的感觉。渐渐地,在繁乱的思绪中,他迷迷糊糊地进入了梦乡。
“九爷,这是郎大人查出来的名单,符合条件的对象在苏州城没有超过三人。”阮君成巳时就匆匆赶到他们所在的客栈,将名册递了上来。
顺治将名册里的信息扫了一眼,看完嘴角挑起了一丝薄笑。他将名册递给博果尔,才转向阮君成肯定道:“事办的不错。不过接下来还需你给我造个假身份才行,若办得好,我自会允你一个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