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君成忙行礼谢恩,只是不解问道:“不知作假身份是何意思?”
“我需要你帮我寻几个前朝宝物过来,当然越名贵越好。你在苏州城呆的日久,借风造势,就说我是外地来的富商子弟,不过再用暗道透出这是我家祖传留下的前朝遗物这类信息给对方就行。主动出击难免会引起猜疑,不如愿者上钩来的准确。我就借此看看到底谁才是幕后黑手。”顺治食指敲点着椅子把手,将计划一点点道出。
博果尔蹙着眉,待要开口,顺治却先行说出:“至于十一弟,最好不要在这些人面前露面,也能留个后手。这之前,你只管先将那个家仆挖出来便是。”
“行,那阿泰跟着九哥一起吧。”没有异议的,博果尔没有争议的答应下来,但顺治比他的处境要凶险许多,自然要将武功高强的阿泰带着才是。
见博果尔眼里毫无商量余地,顺治笑着喟叹口气,应了下来。
第三十五章
“哟,你还来了,身上的银子还清了么?”长胜坊外,守门的壮汉斜眼看着缩头缩脑要进门的中年人,语气不善地问道。
“还清了,还清了。所以这不是再来摸两把么。”那中年人呵呵讨笑,双手忍不住对搓着,唇角的一颗痣也跟着抖动了两下,话未说完,他人已经滑溜的钻进了赌坊。守门人对着他的背影,呸的一声继续看着进出的赌客。
赌坊内仍是一派热火朝天,人头攒动。
这生得尖嘴猴腮的中年人姓谢,别人都称他谢大头,其实他头不大,但脑中歪点子多、会来事,一张嘴特别滑溜,把府上的主子哄得很是顺心,对这种人底下人是又鄙视又心里酸,于是给他挂了个谢大头的外号。
他这几日手头宽裕,就想着来撞下运气,习惯地就往最常玩的骰子赌桌钻,却发现那张赌桌前人群异常的拥挤,吆喝声中还不时带着喝彩声。他心里奇怪,抓着身边一个老赌客就问起情况。
那老赌客一门心思想挤进去,根本没心思搭理他。见他不依不饶,才不耐烦说道:“这些日子来了个财神爷,趁他在的时候跟赌稳赚不赔。诶,你让开点,别阻着老子发财。妈的等下财神爷就要走了。”他将谢大头的手往旁边一拨,开始死命地往里挤。
谢大头眉目一跳,还有这种好事,不过赌场管事的还能放着这样的人不管么。
他猴精般地顺着人流缝隙钻了进去,果然见着众人正围着像是位富商家的小少爷,那小少爷正将银子压在小点,众人立马跟风压小。对面庄家的眉头已经皱的可以夹死只蚊子,却不得不在众人的吆喝中开了盘,不可思议地,摇出的点数正是小。
那看来颇为温雅的小少爷将银子一收,转身又往其他牌桌走去,谢大头看着这小少爷一路下来,不知道是不是真有财神爷照顾,竟然真是赢多输少,连带着他身边的人也跟着鸡犬升天,大赚了一笔。
谢大头心里思忖,这要不是赌场里设下来吃大鱼的,那恐怕这位小少爷免不了要被管事的叫去喝茶。他抬头望向二层的阁楼,他认识这里的管事,以往欠了赌债,差点把命都搭在了这里。这会儿果然见到管事走了出来,一张脸如乌云盖顶,他对手边的两壮汉招了招手,朝下面点了点,那两壮汉明白的点点头,朝楼下走来。
谢大头看着就知这是管事要出手了,他见那小少爷正从牌桌下来,心头一闪,迎面故意撞上了那个小少爷,低声警告道:“快点走,等下赌场的人会找你麻烦。”
博果尔眨了眨琥珀色的眼,朝楼上看了看,唇角勾起一笑,低声道了句谢,就疾步要往外走。忽又倒退一步回来,颇有些不好意思地补了句:“等下我会在闫喜阁设下酒席,当是感谢你的相助之恩。”
说完,他匆匆往门外走去,身后,赌场内的人尚未来得及追上。博果尔抿唇一笑,信步往转角小巷走去,长胜坊对角的砖墙旁,一名乞丐正歪歪斜斜地躺在那眯眼打盹,面前摆着的缺口碗里放着几枚铜板。
那乞丐忽觉得有阵凉风而过,再睁眼一看,碗里突兀地多了二两银子,他嘿嘿笑了两声,将银子连碗一起收到怀里,然后爬起来有气无力地往另一方向走去。
“十一爷,遇到人了么?”转角的小巷处,阮君成正候在那里,见他出来忙凑上前关心问道。
博果尔将手中的银子抛了抛,笑着往前继续走道:“上钩了。没想到那赌场管事装的挺像。”
他刚说完这话,跟在旁边的阮君成顿时呲牙咧嘴、肉痛不已:“为了把戏做足,我这银子都够再收一副名画了。”
“哦,那真是过意不去。”博果尔脸上却全无愧疚,只是将手中的银子悉数丢到阮君成怀中,然后痛惜道:“希望这些银两能弥补你的损失。”
阮君成心中霎时泪如雨下,这点银子连九牛一毛都不够,行不?
他见着博果尔前去赴约,忽想起一件性命攸关的事情,连忙出声叮嘱:“十一爷,你千万不要告诉九爷你去了闫喜阁啊。”后面的话被他默默吞在嘴中,那个把弟弟当雏鸟护着的大爷会灭了他的。
闫喜阁与来福楼,是苏州城中名声最旺的两家酒楼。来福楼属传统老字号,专门靠秘制菜品推陈布新留住了不少达官贵客。闫喜阁却别出心裁,它以才艺闻名,里面除了小二厨子,其他俱是形貌出众的姑娘,且擅琴棋书画诗词歌赋。
这间酒楼是博果尔与阮君成私下决定的,灵感来自阮君成说的那段“人之本性,食色性也”的论调。博果尔内心是极为赞成的,食、色两样都占全了,他想,从那谢大头身上也该能捞点本回来了。
天渐渐的黑了下来,苏州城街道上挂着的灯笼早已点亮。顺治面无表情地盯着心惊胆战立在一旁的阮君成,再次询问:“小十一说去哪里请那个人吗?”
阮君成嘴巴里干干,但仍艰难地吞着唾沫,揣着乱跳的小心脏坚定回道:“十一爷没有告知小人,他只让小的先回来。”只是内心却在不断祈祷,十一爷你一定要保住奴才,你在外面喝着花酒,小的我这可是在用脑袋挡着。
顺治的眼暗了几分,起身往窗边走去,凝望着远方看了半晌,忽出声令道:“阿泰,你到一些大的酒楼找找,看十一弟在不在那里。”
“是,”在一旁的木桩子阿泰毫不迟疑地应了下来,推门就往外走,忽脚步一凝,又退了回来,垂首回道:“十一爷回来了。”
正上楼梯的博果尔见阿泰从顺治房中跨出半步,又退了回去。不由好奇地先过去看看,顺便交换下今天获得的消息。
顺治见博果尔先进了自己的屋,再上下打量发现他并无不妥,才缓了神色笑道:“今日看来有些结果?”
博果尔自得一笑,走到桌边斟了杯茶,道:“这谢大头在城南李府当个主管,平时手头也空闲,可惜之前运气不好,输了个倾家荡产,还欠了赌场不少债,利滚利后估计他这辈子都还不起。不过前段时间不知哪里得了笔钱,将债务一次性给还清了。”
“我想,那出手的瓷器应该是他偷摸出来的。”他用手指轻轻弹了一下茶杯,轻弱的脆音“叮”地响起,“听他说,李府是这里的百年世家,祖上曾有人在前朝任官。李家规矩极严,犯了一点事都可能被净身赶出去。他是个好赌的,若是被李府赶出去,也没有地方再愿意收留他。而且他似乎知道李家一些秘密。”
顺治默默听着,微微颔首,然后从身上取了一个折子出来,道:“这是借名户拟得假身份。今天对方已经派人来打探,估摸靠这个先能混过去。这李府恐怕就是我们要找的大鱼,如今那个家仆先放着以免打草惊蛇,待我进府与对方聊聊,如真有收拢之意,再将这家仆扣下取得口供证物。”
他扭头望向阮君成,难得面上带了一丝好颜色:“回头你帮我给朗总督送一封信。这次你做的很好,有什么要求尽可提出来。”
阮君成心头一喜,上前一步正想阿谀奉承一番,顺便请皇上给自己的惠玉阁赐个牌匾。只是忽眉目一动,垂首作揖,义正言辞道:“小的没有任何要求,这是小的该做的,愿用一颗丹心报效国家。”
顺治有些惊奇地看着阮君成,一股诡异感从他心头划过,对坐的博果尔却在此时起身说道:“没有其他事情,我先回房梳洗一下,身上的味太重了。”
阮君成顿时如火烧眉毛般,躬身上前引路道:“十一爷的身上酒味是重了点,小的这就叫小二把热水送上来。”
“十一弟,今天喝了不少酒?”顺治见着阮君成狗腿子的模样,心中怪异更甚,不由起身朝博果尔身边走去。
博果尔抬袖子闻了闻,皱了皱眉头,“也没喝多少,那个谢大头倒是挺能喝的,估计是屋内酒味熏的。”他却没见到,一旁的阮君成已经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头上都冒出了几滴汗水。
“十一……爷,先回屋吧,熏了九爷也不好。”他急得说话都结巴起来,却只能眼睁睁看着顺治到了他们跟前,心中不由悲惨哀嚎:我命休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