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扫寒英煮绿尘,松风入鼎更清新,博果尔原来品读这诗,就对这扫雪煮茶的景象颇为向往,他自认不是风雅名士,若是可以去做这些事不过是哗众取宠、东施效颦,而且也玷污了天水的本质。
他对喜儿颇为中意,也是出于她对茶艺的专注和尊重,而有次和顺治一起偶然见到喜儿扫雪的模样,他凝神关注了半晌,她竟一直未发现有人在身后,只是那一动一止间的虔诚和专注,都让他对这个丫头有了新的认识。
有些人看着喜儿这样会觉得她傻,只是一介死物,又哪里懂得你的感情,这般细工慢活反而耽误时间,却不知从一开始只是放在眼窝上的喜欢,最后只会变得廉价不堪。
从某些方面来说,博果尔本性上确实是个追求自然美好事物的人,就算遭遇最糟糕的情况,他也从未让自己的本心变得迷离丑恶。
博果尔回忆了会,想是那时他脱口而出说了句想要一副仕女扫雪图。只是这种画作极少,更何况是他心中想要的女子独立寒雪下的姿态。
映着窗外的的雪光,画中女子正在一棵海棠树下用着细长的树枝采雪,即使那女子是背对姿势、即使这只是一副简单构图的画作,但画者工笔却很好,整一幅画线形优美、墨彩柔丽、衣带飘然间,博果尔仿若已站在这女子背后,见她动作轻柔的扫雪和收集雪水。
眼光下移,博果尔毫不意外在画角看到了顺治的印章,对于作画博果尔只能自叹弗如。顺治在作画上较早体现出天分,年少时,他兴致起来,就会拽顺治去画些花草鸟虫类的玩意,顺治的作画功底基础扎实、后来甚至突飞猛进,他想自己还是占了些功劳的。
对于这副仕女扫雪图的喜爱,让他选择性忽视了那不过半指大的印章,好画不问出身才对。
他正将画卷起要妥善放好,外面忽传来叩门的声音,只是还没待他准许,门外的大嗓门已经响起:“博果尔,快跟哥哥喝酒去。”说话间,对方就已推门而入。
博果尔见了来人,瞬间就喷笑了:“岳乐表哥,这要不是白天,弟弟可看不到你这么个大活人。”他对紧跟在后的管家挥手示意退下去,转眼对向不过半年未见,就从铜色直接进化成黑色的人。
那黑炭般的人用掌将脸一抹,嗤了一口:“男人嘛,黑点更好。不过在那地方,我们差点热死在林里,要这么死了,那脸丢大发了。幸亏得了地势图,不然就以我军往日的作战经验在那要吃闷亏。”
“这是运气好,只要控制好孙可望,这场战事就占了先机,将滇都被攻下指日可待。相信不久我军就能班师回朝,双喜可待,确实当喝一杯。”博果尔见他虽黑了些,但战意盎然、精神抖擞,想必那孙可望是提供了真的地势图,让清军得了优势。而因孙可望的倒戈,对方必定也不敢轻举妄动,怕是挂了免战,又逢着年关,双方借机都消停了下来。
岳乐忽然伸手在博果尔头上乱揉一把,哈哈笑道:“听说如何取信孙可望,还是皇上和你共同谋划的。哥哥果然没看错你。”
对于岳乐豪迈的举止,博果尔早有领会,只是这动作还是稍像是长辈在对待小孩,虽然岳乐大他一轮,但他仍有些尴尬的扭扭头,转移话题道:“岳乐堂哥不是要喝酒吗?弟弟这次做东,给你接风洗尘。”
“欸,行嘞!”将手往博果尔脖子上一勾,岳乐雷厉风行的把住他就往外走,突然他又想起什么般止住脚步,笑得无比贼兮兮的转头对博果尔说道:“之前给你发的信函收到了吗?”
博果尔翻了个白眼,为他的这封信差点惹得顺治对他们起了疑心,显然他对顺治后面那套兄弟爱的解释忘得一干二净。
“嘿嘿,哥可是说要带好酒回来给你喝。不过这回路上不方便,带的不多,所以要我们哥三个一起喝了。”岳乐半神秘半讨好的说。
三个?哪来的哥三个?总不能他指的是已经进入不惑之年的富察额色赫大人吧?敢跟这位两代老臣称兄道弟,他相信富察大人这个老学究般肯定做不出这为老不尊的事情。那只有岳乐在自作多情,顿时博果尔看岳乐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皮痒痒的傻蛋。
似乎看出对方眼神的古怪,岳乐赶紧自呈清白:“我指的是皇上,私底下我们都是族兄弟,而且那酒已经被皇上拿去了,说是家宴后,我们三一起再聚聚。”似乎觉得自己也说得挺理亏,他眼神不由到处漂移,用空余的手摸了摸鼻子。
博果尔怀疑瞄他一眼:“你也跟皇上说了酒的事情?”
“没,我就带了三壶,想着给你捎来,不想跟皇上议事的时候,他问起上次我给你写信的事?”
“……然后呢?”博果尔看了那虽然黑了些,但不失英气的脸。但在这样硬汉的外表下,平日外人看来人摸人样,对着自家人,整个就一个不会转弯的直肠管子。
他这才记起顺治与岳乐关系甚佳、也相处的更久,对他那“无不可对自家人言”的傻耿性情更加了解,直来直往的问,反而对方会更毫无顾忌的全盘托出,难怪这性格能得到顺治的信任。
果然,岳乐理所当然的回道:“当然说是要请你喝酒。”
“……”他也不用问后面的,想必不过是——那酒有啥稀奇的,让朕看看,你来我往的交锋中,顺治每次的直线攻击都如愿得到了对方最直截了当的反应。
拍了拍岳乐的肩膀,对于这个堂哥,有时候庆幸被他当自家人的不多,不然这般没有收敛和防范迟早会出岔子。
岳乐莫名望着博果尔的满脸感慨,突然想起更重要的事,咳了两声,才小心翼翼地开口问:“对了,我在信中说,如果给你带了美酒,之前欠你的赌约就免了。你看,行不?”
两人聊着,已经到了书房外,在雪色映衬下,博果尔展开了一个无比灿烂的笑容,肤色更是润白如玉,岳乐顿感眼睛闪了一下,可是接下来对方的话,却让他眼中的亮光消失殆尽。博果尔极其温和地回道:“岳乐堂哥,当时说的是只给我喝,如今要三个人喝,你觉得可能吗?”他极轻极慢的将最后一句话徐徐吐出。
安郡王岳乐驰骋战场、功勋卓著,但在面对这个小自己一轮的堂弟时仍毫无反击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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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主子,这是账房送来的账本,需你过目。”管家将一摞深绿封皮册子放到案桌左边。
博果尔“嗯”了一声,取过一本翻起来,随页挑了几个开支看着。
“主子,这是厨房送来的除夕元旦要用到的食材清单,需你过目。”管家将一本素白册子挨着账本放着。
博果尔“嗯”了一声,头也未抬将手中的账本又翻过几页。
“主子,这是奴才给准备的正月期间府上需用到的物品清单,及下人要赏的吉是,请你尽快过目。”管家将一本丹红册子放在了素白册子上方。
博果尔将手中抽看完的账本丢到一旁,望向管家,温和笑道:“府中的事,管家只管按照以前的规矩办就好了。”
管家却中规中矩的作揖,面无表情回了句:“府内事本该由嫡福晋来管理,哪能由奴才做主,万万不能失了规矩。”
这里面的意思很明白,如今府上没了福晋管事,那请襄亲王内外兼修,将这男女主子的事务皆一并处理了。
虽然之前有乌云珠在府上,但她进门时间短,未到半年,就逢着年关,当时幸得鄂硕夫人和管家提点帮衬,才打点妥当,顺利度过了这重要的节日。
博果尔深瞅了老管家一眼,这般说话作风实在不像老管家的风格,他一向秉承“先主人之忧而忧,后主人之乐而乐”,少有这样刻板不通情理的时候。
毕竟是太妃派来照顾他的人,对他一直又忠心耿耿,将府上更是打理的井井有条。博果尔不禁出言关心道:“管家可是遇到事情?若本王帮得上,必安妥处理。”
老管家这才抬头,脸上显出几分酸楚,声中难掩难受的回道:“谢主子关心,奴才只是有些不舒服。”
博果尔见他模样,似乎还是不小的毛病,更是关心道:“让大夫看过没?”
“看大夫也没用,奴才是心里不舒服。”老管家眼里都闪出了点点泪光。
博果尔:“……”这应该是情绪不太好的意思。
老管家径接了自己的话往下说:“转眼一年就过去了,奴才想到别人家老婆孩子热坑头的坐着吃年饭,奴才心中就难受,”说着,他还刻意的抹了抹眼角。
博果尔眼皮跳了跳,有些犹疑的说:“莫非管家是想成个家,若真如此本王可以尝试去寻觅个合适的伴给你。”他不敢把话说太死,倒不是管家年纪大的问题,实因管家是从宫中跟出来的,身体原因要找个伴并不是容易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