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眼神忽然亮了起来,仿佛含着刀锋剑尖一般。
"既然一定要去救人,为何不想法子将胜算提高,以免造成无谓伤亡?何况这座皇城里所谓的正义公道,已经太久没有被人看重了。大家需要的,或许只是一个口子,一个理由罢了。"
林渊看了看他,唇角忽作温润一笑,道:"你好像变了,又好像没变。"
王小石愣住了,然后挠了挠头,闷声闷气地说道:"是吗?可我们其实才分别了短短数日。"
林渊幽幽道:"不知为何,每一次我都以为你如同一张白纸一样通透的时候,你都会用一两句话或是一些行动来狠狠打我的脸。搞到最后连我都弄不清你究竟是什么样的人了。"
王小石诧声道:"你怎会如此想?我我我我其实----"
林渊笑着看他一脸窘迫的模样,只觉得某种恶趣味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一紧张就结巴,你以后要怎么讨老婆?"
说完这句话林渊的神色默默地一暗,一想到温柔要追随王小石一生一世,他的笑容就有效说不出的古怪。
王小石干巴巴地笑了一下,又似是想到了什么,道:"我知道你喜欢用二哥的样子,但是这世道已不是你我初见时的世道了。"
"你觉得我像是毫无准备的人吗?"林渊笑道,"不过既然来了,总不可能一直藏下去。"
他只是怕那群人见着他的模样,会一拥而上一顿狂欧,根本不给他演戏和装13的机会。
王小石这才放心地点点头,然后有些尴尬地说道:"其实像你这般神通广大的人,自然不用担心这个,可我总是忍不住担心。"
林渊抬眸看向王小石,只觉得那双墨翠般韵光流转的眸子通透得令人嫉妒。
他身上有种纯粹的温暖是林渊已经很久都没有遇到过的。为了这样难得的温暖,他不介意再多做一些看起来没有必要的蠢事。
不,如果能早些开始做这些看似无用的傻事,或许他便不会如现在这般寂寞了。
不过有失才有得,而且从现在开始做起,也不算晚。
王小石看了看窗外那无边夜色,忽然道:"好像已经很晚了。"
林渊面带柔色道:"你也困倦了吧?"
王小石点了点头,面容之上的倦意越发浓厚了。他见林渊又重新在床上躺好,似乎是想说些什么,但最终也只是淡淡一笑。
"既然还有话想说,就别装着要走了。"林渊见他如此,不禁温煦一笑,道:"上来一起睡吧,小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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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咳咳,接下来就拉灯,睡觉。。。额我是说我自己
夜谈交心
话音一落,王小石的眉宇之间立时被重重欣喜覆上,那清隽和润的面容之上如同笼了一层牛乳玉脂似的柔光,连唇角的笑纹中是掩不住的温情之色。
他不是不记得林渊之前是如何拒绝与他人亲密接触的。别说同床共枕了,就算是离他稍近一点对方都会露出为难之色。
可如今他怎会忽然改变主意呢?说到底,他们不过是几天未见罢了。
他与白愁飞有着一样的面孔,又有着相似的性子,所以王小石有时与他谈话,总是不知不觉想起那个人。
但王小石只愿他不要走上一样孤独坎坷的荆棘路。
虽不知为何林渊忽然有些看开了,但他若能从此放下戒备,敞开心胸待人,倒也是件喜人之事。若像那人一样,最终将把自己包裹于重重铁栏钢锁之内,虽能免了被人背叛伤害之痛,却也是断送了知己好友间交心的机会,误了一世锦绣辰光。
幸好他们只是相似的,却不是相同的。
白愁飞冷傲狂妄,志高万里,却也疯到了极点。林渊却更多是冷漠淡然,论耐心理性则远甚于白愁飞。至少林渊能看得清自己,摸得清前路,这大概是许多人想做却都做不到的。
王小石承认自己并不算是很会察言观色的人。
但林渊那眼角眉梢间的傲气与肆意,有多少是出自真心,有多少只是精心雕饰的面具的一角,他还是能看得清几分的。
林渊见他只是站在那边微笑,不由得面色微沉,像是笼了天边的缕缕阴云。
“你如今也算是金风细雨楼的一把手了,怎的有床不坐,非要站在我跟前傻笑?”
王小石先是一愣,然后又笑了。
他笑得和善温润,就连那牙齿也像是一颗颗被打磨得光滑圆润的小石头。
林渊看着他,好像也被那笑意感染似的,微微一笑。
——看来傻笑也是会传染的。
王小石这便开始脱掉青缎外衣,可林渊却没有让出床位的迹象,只是神色宁淡如水地看着他,一动也不动,透出股闲适慵懒的意味。
王小石这便钻进了里面的床位,林渊却在这时让出大半个床位,坐在了绣床的边缘上,眉眼灼灼地看着他,却紧闭着双唇,一句话也不说。
王小石换了个舒服的睡姿,感受着身边之人微沉的呼吸之声,道:“怎么了?”
林渊道:“我只是觉得奇怪。”
王小石眉目润然道:“何事奇怪?”
“你和我连知心好友都算不上,可我在你身边,居然会比以前呆在那个人身边还要放松。”
想起以往与孙青鱼拌嘴互损的日子,林渊的唇角凝起了一丝笑意,只是不知是喜乐居多,还是感慨居多。
王小石澹然地看了他一眼,扬唇笑道:“难道你只有在知心好友跟前才会真正放松?”
林渊的声音在沉静中隐隐含了刀尖一般的锋锐:“因为我若交友,必得是知心好友。若是寻常交往,也不过是徒个面子好看,除了客套话也没有什么好说的。而且关键时候更是不用指望他们了,既是如此,那又何必费心思在那些不值得交往的人身上?”
人的精力总是有限的,他若是像那些交际达人一样四处活跃,是不可能在工作上花上那么多时间的,更加不能获得区长的认可。而且他明白自己是最不善于交际之道的,也不擅长讨好上司,只能想尽办法去做任务,在硬性条件上下功夫。
但有得必有失,业绩是上去了,但这人心之间却越发坚冷如铁了。
不过这也是必须的代价,既然选了这条路,那就没什么可抱怨的。而且林渊相信,就算他这个好学生在交际上再懒惰,也总比四处得罪人的问题学生孙青鱼要好得多。
发现了垫底之后,林渊立时两眼放光,只觉得前路愈发光辉粲然。
当然了,他一点也不会觉得自己这样对比非常没有出息。
“我总以为你不是常人,没想到你也有常人的烦恼。”王小石侧过头,看着林渊的目光中带了些许涩然之意,道,“但这世上最难求的便是真心知己,你岂非是要寂寞得很?”
林渊唇边笑意依旧,但目光淡漠幽深却更胜从前:“人若是被寂寞浸润得久了,便会慢慢地开始享受它。你很少长久地寂寞过,自然不会懂这道理。”
耐得住寂寞能使人无坚不摧,但有时却也能使人格外脆弱。是与不是,一切只在人心罢了。
王小石默然不语地看了他一会儿,清透如露水的眼眸中渐渐多了几分乌沉,然后他忽然翻了个身,把身子缩成一团,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外边忽然开始淅淅沥沥下起雨来,落在青瓦粉墙上滴滴答答,宛如大珠小珠落玉盘,一时之间玉碎翩然之声层叠翻起,绵绵无尽,几乎盖过了三合楼内的欢歌软语。带着潮湿雨息的晚风吹拂进来,如同美人玉指一般敲打着雕云纹的窗棂。
林渊眼瞧着乌云遮月,也觉得无趣,便靠在床帐上微微眯起双眼。
王小石偷眼瞧了他一会儿,似是想说话,却又紧紧闭上了嘴。
林渊干脆睁开眼睛瞪了他一眼,又笑道:“想说便说,爽快一些,这样小心翼翼是做什么?”
王小石见他唇边含着浅笑,却觉得那笑意却仿佛像是针尖一般刺痛眼眸。
“我怕要是说了,你便再也不会对我这般笑得这般轻松惬意了。”
林渊立时收敛了笑意,道:“比起这个,我更讨厌人说话吞吞吐吐,一点也不爽利。说话总就要和做人一样,直爽明快,清楚明白才好。”
王小石无奈地撑起了身子,靠在紫地富贵绵寿蜀锦软枕边,声音温然道:“交友不比寻常事,你总将全部希望都寄于一人身上,期望你对他付出全部真心,他便能对你全心相待。但人心难测,岂能事事都如你所料?那人若是令你失望,你便会大受打击,难以释怀。倒不如对人事得失都看开些,你也逍遥自在些。”
有如丝如缕一般的苦涩与悲哀蔓上了林渊的眉宇之间,但很快便湮没无踪。
“小石头,你总叫我疑惑,也叫我惊讶。”他看向王小石,意味不明地叹道,“为何你每次都能将浅显的大道理说得动听无比?”
“如果听者无心,那么再动听的大道理也不过是废话。”